沈徽笑笑,指着清和真人,“这倒和你们常说的地府,还有佛家的西方极乐接近,可见宗教都是差不多,万变不离其宗,灵魂一事或许也是有的。就是不知对于前世今生,你们有哪些说法?”
清和真人笑道,“前世来生皆属虚妄,其实世人太过执着红尘,却是误了。不过皇上乃帝星下界,专为拯救万民于水火,造福四海八荒,那么百年之后自当飞升回归本位。”
“做神仙么?”沈徽一边唇角轻扬,“世人都道神仙逍遥,可痴妄还是放不下。朕如果对尘世有留恋,对尘世中的人有留恋,又该当如何是好?”
皇帝执着起来,弄得想要虚虚实实回答的两个人各自一怔,容与静静听着,猜测沈徽近来当是有所思,才会突然问起这个话题。想了想,便从树后转出来,假装闲逛至此,举步进了瀚海亭。
一见他来,清和真人忙起身施礼,满脸含笑,“厂公别来无恙,许久不见,小道看您是越来越有仙家况味了。”
容与起手还礼,当着人前,又转身对沈徽问了安,得他赐坐,方在一旁石凳上坐了。
不防才坐下,沈徽忽然一把拉起他,回身吩咐人快取茵席来,等都铺垫好了才放开手,殷切道,“那石头上凉,仔细别冻着了。”
一番举动教容与微觉尴尬,虽说眼前二人不是朝臣,或者也称得上一句世外之人,可这般亲昵落在外人眼里,终归不大好。幸而那清和真人是老而弥坚巨滑,全程只装喝茶浑似不曾留意。只那传教士是个实心眼,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了老半日,又毫不含糊地打量起容与,满眼都透着好奇。
余光瞧见他的注目,容与看向其人,见他那对眼睛十分漂亮,是纯粹而没有杂质的湛蓝,澄澈如头顶天空的颜色,且带着一种友善的孩子气,他不由地笑了笑,对方顿时一愣,旋即也回以一记明亮笑颜。
其后继续闲谈,你来我往说得热闹,容与于是知道那传教士名叫乔治,来自英吉利,当然这会儿的英吉利还不是什么日不落帝国,他来中国传教,自然是对遥远的东方怀有浓厚兴趣。
话题不知什么转到了航海,以及西洋目下各国政体,沈徽听闻英吉利现任君主是位女子,登时觉得新奇,“你们国家倒是允许女人当政。”
乔治点头说是,“在鄙国,我们实行的是继承制,女人也有顺位继承权。说到国家决策,其实很多都出自内阁议会,君主只是个象征,因为民众需要,真正治理国家并不是靠她,依贵国的话说,就是群策群力,少数须要听从多数。”
沈徽嗯了一声,神qg若有所思。清和真人最是乖觉,见涉及这类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忙不动声色将话题引向旁的内容。
容与正对这个感兴趣,乔治的出现,勾起了他对外界事物的好奇,愈发想了解外面的世界发展成什么样,单看航海和武器,的确已和后世有几分类似。
“不知先生远道而来,有没有带些贵国书籍来可供学习jiāo流?”
乔治从怀里取出一本袖珍小书,“这个是圣经,还有一些最新的关于生命哲理的书,还有一些演算天文类的,本人对这些一直都很有兴趣。可恕我直言,我来到贵国,也翻看过一些经典,发觉贵国有这么悠久的历史,却对自然、科学涉猎不多,似乎更偏重一些为人生处世的哲学,连数理,物理等方面知识都很少。不知贵国人是否对这方面不感兴趣,以至于很多事都停滞不前,也没有新的发现创造来推动社会进步,好比……到现在连武器都是从我们西洋那边购进。当然,也可能是我孤陋寡闻,贵国地大物博,实在要了解和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容与看了一眼他手边的圣经,颔首笑道,“你说的不错,可也不全对。中国人历来偏好研究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对人和物,人和自然的关系不甚关注。所以缺乏改造自然的愿望,这一点时至今日,确实应有所改进。但从古到今,中国从不缺乏开拓先驱,譬如造纸术,就是始创于中国,至唐玄宗天宝十年,一个叫高仙芝的将领与大食国jiāo战,他麾下工匠中有会造纸的,战后这些人流入当地,造纸术便从大食流传开去,西洋诸国得此技艺,才能使得这本经典为更多人了解学习。”
还有后半句他没说,中世纪欧洲因为纸张稀缺,那时的圣经都是写在羊皮上,羊皮厚实沉重不方便携带,因此并不利于教义普及。直到造纸术传入,终于改善了这一局面。而西方人大抵思路和中国人不同,传圣经的结果不是全民尽信,而是有了造反基础,继而开始轰轰烈烈的宗教革命,以此推动政体和全社会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