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楠踱着步子,走到他面前,见他只是垂眼看着地,不由冷笑,“你果然城府极深,我当着你的面骂你,竟然看不出你有任何反应。我想知道,你收留我们母子有何居心?是想拿我们再和皇上邀功?还是想买好我以作你日后欺世盗名的筹码?便请你说说看!”
听见欺世盗名四个字,容与蹙了下眉,刚想要开口反驳,张了张嘴却又忽然不想再多言,只觉得此qg此景十分荒谬可笑,再要解释什么也实在徒劳。
林升在一旁看得发急,“不能这样说大人,他是一片好心,觉得你们母子处境艰难才想帮忙,开始的时候,大人根本不知道你们是谁……”
“后来知道了,就开始构思y谋诡计。他会这么闲?到处装好人?你当我是三岁孩子那般好骗么?”杨楠步步bi近,低声喝问,“我早就奇怪,你年纪轻轻到处经商,身边却只带了个比我还小的小厮,除此之外再无旁人。说是生意人,谈起官场上的事却头头是道,连朋党这种话题都有自己的见解,如今想想,倒也不奇怪,你这种人本就是惯于结党营私的,自然深谙此道!”
他直指容与的脸,满眼鄙夷,“不是读过圣贤书么?不是号称君子么?我且问你,所谓事无不可对人言,你做到了么?这般鬼鬼祟祟,是不是害了我父亲之后再要害我们母子?”
林升憋得满脸通红,愤而拍落他的手,“大人才不是那样人,他要想害你还用等到这会儿么?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有这样的反应。你摸着良心说,大人对你们母子可有半点不好?”
现在再谈好与不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容与看着杨楠,一字一句道,“无论你信或不信,我没有加害你们母子的意图,不过是想尽可能帮一把,至于令尊,我更是从来都没有陷害过他。”
“少说些废话,你们这群宫里出来的,最会装腔作势哄骗人心,父亲原说的没错,有八字考语最适合你们这类人。”
他斜眼睛瞥着容与,怀着浓浓的鄙薄,一字一顿说,“静言庸违,象恭滔天。”
那是尚书尧典里的话,意思专指那些花言巧语,面目伪善,表面恭敬实则包藏祸心之人。
禁不住倒吸一口气,真是太抬举他了,何用说得这么大!容与按捺不住心头气苦,转过身不再看他,也不再多说一个字作辩解。
“楠哥儿!”杨夫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喝止杨楠,对着容与福了一福,然而礼数虽周全,声音却充满敌意,“林掌印,妾身和犬子此前不知这是您的宅邸,误住了这么久,多有打扰之处,请您包涵。我们即刻就搬出贵府,从今往后不敢劳动掌印cao心,也希望与掌印此生都不要再相见。”
话已至此,就该了断。容与沉默的点了点头,纷乱过后心头只余下一片空dàngdàng。
过了好一会儿,林升才慢慢走到他跟前,叫了声大人,声调委委屈屈,带着些哽咽难言。
容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暂时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宽慰他,于是只好对他笑笑,可惜笑容gān涩,多少带了点难以言说的尴尬。
而除却苦涩难堪,他还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件事并没有完,他要面对的,或许是来势更凶猛的凄风苦雨。
第26章 恩威
平复过心绪,容与回到西暖阁,向沈徽禀明今日所办之事,然而沈徽听完他的话,却陷入了长久沉默,一言不发。
容与仔细思量,差事办的并无不妥,心下愈发茫然,沈徽这般态度,让他不自觉联想起了第一次在重华宫拜谢他时,所遭遇的无助和难堪。
正当他努力思索如何打破沉默,却见沈徽搁下朱笔,问道,“今日除了经厂,你还去了哪里?”
从他声音里,容与听不出任何qg绪,但这个问题本身,足可以令容与浑身一紧。
知道无论如何不能欺君,也猜到他一早就已知晓,现在这样问,只是在考量自己是否会如实回答,定了定心神,容与应道,“臣去了自己的宅子。”
沈徽将身子半靠在椅背上,继续问,“你不是不愿置办产业?几时起又想通了的?”
容与喉咙发紧,只觉一阵吞咽乏力,深吸气回道,“臣因为遇见了故人之子,所以才想通的。”
“故人?”沈徽拖长声笑了出来,“杨存周何时成了你的故人?你和他有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