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们只是希望他干他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行了。”连云熙长长的眼睫下水光潋滟的双眼似乎是闪过一丝落寞,嘴角翘起的痕迹带了一丝苦涩:“在商界也不是那么好混的,污糟的事情多了去了。”
难得在连云熙脸上看到这种状似沉郁的情绪,叶皖下意识的觉得有内情,抿唇不语,静静地听着她说。
“早年的时候,我们家做事不知道收敛,在地产业这边垄断了太多资源,自然就惹得许多同类竞争者感到不满。”他们现在所处的区域正好没什么人,连云熙不大的声音低缓温柔,字字入耳:“我和我丈夫也忙,小的时候对于西池和程溪他们兄弟俩真的很疏忽,程溪还在上幼稚园的时候被绑架过。”
叶皖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骤然抬起头看着连云熙。这件事可能是她心中至今难以启齿的痛点,时至今日提起来还是会难受,尾音浅浅的颤了一下。
“我们近乎出动了所有资源,人力去找,但还是快找了三天才从一个仓库中找到他。”连云熙忍不住叹了口气:“程溪那么小,先是被那群人塞在车后备箱里一天,然后又转移到城郊逼仄的小仓库,找到他的时候,他都已经人事不醒了。”
关于被绑架和找到的过程,连云熙说的简短,却刻骨铭心,连带着叶皖也听的心惊肉跳,喉咙发紧的问:“然、然后呢。”
他几乎能脑补出小小的许程溪被绑在冰冷的仓库里,浑身狼狈瑟瑟发抖的场面了,叶皖的心不由得被重重的揪了一下。
“倒是没有受什么伤,就是”连云熙顿了一下,轻声说:“自那以后,程溪他就不太敢一个人呆在安静狭窄的环境中了。”
连云熙说得委婉,但叶皖知道那就是所谓的幽闭恐惧症。想来也是,一个还不懂事的小孩子被关在那么逼仄的环境中三天,无声无息孤零零的,怎么可能不留下心里阴影呢?可是
“阿姨。”叶皖有些迟疑的问:“我看他坐电梯之类的没什么问题啊。”
而且之前的时候,许程溪还带着他一起藏在狭隘到一丝光亮都没有的衣柜里这个那个。他那个时候气定神闲,还能从容的调侃自己呢,他怎么会有幽闭恐惧症呢?
“我儿子,他是一个不允许自己有明显弱点和缺陷的人。”连云熙苦笑一声:“于是在什么方面有缺陷,他越是要克服什么。”
“他越怕在幽闭的环境里呆着,等到十八岁是成年人了,有独立自主的行为能力时,就越要偏偏在狭隘的环境里呆着。”
“克服一件自己恐惧的事情是很难的,刚开始他浑身都是汗,脸色白的我都想把他打晕不让他继续尝试了,只是他不肯。”回忆起那段堪称‘噩梦’的时期,连云熙迄今为止,依然心有余悸:“但经过一年的尝试,他还是挺过来了。”
“程溪说过,这东西无非就是童年创伤,还构不成心里阴影。假如不能摆脱的话,以后他总是会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弱点给别人看,他不能让这道阴影缠着他一辈子。”
“他就是倔,越是难挑战的事情,越是要挑战。”
所以可能是因为这个许程溪才会选择学医吧。叶皖默默的想着,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疾病更难克服呢?听了这一切,叶皖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
毕竟像许程溪这样的身份,只要他想,一辈子不用进入什么幽闭的环境,来面对他内心的恐惧都是可以的。甚至于他想住个几千平米的房子都是可以的,但他却硬生生的克服了。叶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根本就不了解许程溪。
许程溪,真的是个彻彻底底的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他只认为许程溪天之骄子,生来就要什么有什么,情商智商双高,对什么东西仿佛都是漫不经心游刃有余,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谁知道他居然也有难以启齿的心理创伤。
怪不得,怪不得连云熙说只要许程溪开心就好了,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怕是打心底里,他们依旧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儿子吧。谁年轻时候都是意气风发一心扑在事业上的,难免忽略家庭,但是家里人却有可能因为他们的‘一时忽略’,而留下一辈子的心里阴影。
“阿姨,你别伤心。”叶皖轻声安慰连云熙:“许程溪不会怪你们的。”
“他不会的,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连云熙笑了笑,说话还是调皮的戏谑,只是多少有点强撑着的低落。然而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眼前一亮,意味深长的说:“除了怕算了,我还是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