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太夫人和皇后是嫡亲姐妹,明启帝乃是范朝仪正经的姨父。这姨甥共侍一夫,在已经传承三百余年,讲究礼教大防的流云朝,还是容不下的。范太夫人本和皇后有默契,要将范太夫人的嫡女范朝敏嫁与太子为正妃,只因明启帝执意要纳了范朝仪,也泡了汤,只好匆匆将范朝敏嫁给那时的寒门状元顾升。这边皇后拧不过皇帝,便让范府的范朝仪“暴病身亡”,又改头换面,以偏远地方豪族嫡女的身份入了宫,从贵人做起,现下已是四妃之首的贵妃。十年来,明启帝也多有新欢,却是长不过一月,短不过数日,就又回到范朝仪的两仪殿,再也离不开的样子。
范太夫人知仪贵妃受宠,也不敢跟她硬碰硬,只道:“有劳贵妃娘娘挂念。”
仪贵妃见范太夫人终于有松动的样子,也有些动容道:“母亲不必如此见外。一笔写不出两个‘范’字,女儿始终不敢忘了身为范家人。”
范太夫人终是叹了口气,知范朝仪当年初入宫并未讨到好,误饮了芜子汤,终身不育。没有孩子的宫妃,再受宠,下场也不过尔尔。自家的嫡女现下却是儿女成群,女婿又成器,却是比嫁给太子做那动心忍性的太子妃还要好些。这多年的怨气也不知不觉消散了些,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女儿,只回道:“娘娘有此心,对我们范家是再好不过。宫里不比外头,娘娘自己要事事小心。”
仪贵妃却被范太夫人一席话说得掉了眼泪,只好顺手拿了枕边的帕子拭了拭,哽咽道:“女儿还能听到母亲说这些话,就是死了也值。”
范太夫人忙道:“娘娘快别这么说。娘娘能得圣宠,也是我们范家的福气。只是说出来到底不好听,只得远着娘娘。还望娘娘体谅。若是被人知晓,我们范府粉身碎骨是小事,污了娘娘的贤名,却是得不偿失。”却是提醒范朝仪不要太过高调招摇,将与范府的关系暴露于人。
仪贵妃只点头道:“母亲放心。我这宫里的人本就不多,个个都是皇上挑的。这话要传出去,对我固是不利,对皇上更是有损。他们都没那么大胆子敢乱说话。”
两人闲话半晌,仪贵妃就让人拿了两支步摇,对范太夫人道:“我有一事不决,还望母亲帮着相看相看。”
范太夫人微点头道:“若是能帮着娘娘,自不会藏私。”
仪贵妃就指着那两支步摇道:“我这里有两支首饰,一支是纯金镶翡翠,一支是白玉嵌珍珠。一个端庄华贵,一个雅致耐用,俱是皇上所赐。现下皇上却是不耐烦看见这两只首饰,只想留一个给我戴。却是想问问母亲,留哪支合适?”
范太夫人想了想道:“首饰俱各有功用,怎能留一只,弃一只?--到了要用的时候,岂不是不顺手?”
仪贵妃就道:“想是首饰太多,怕喧宾夺主的意思。”
范太夫人便不言语。
仪贵妃又道:“皇后娘娘那里,也要精简首饰。却不知皇后刚刚跟母亲说起过没有。”
范太夫人道:“皇后那里人多事忙,也是有的。”
仪贵妃就微微一笑道:“母亲知道就好。皇后那里也不好挑呢。只人之常情,人都会挑自己最中意最得用的首饰。”
范太夫人颔首领情。
两仪宫的青衣小监便送了范太夫人出去。
范太夫人就携了在外殿候着的方嬷嬷一起坐了八抬金丝绒面的大轿回府。
回到两仪宫复命的青衣小监就问道:“那范太夫人可领会了娘娘的意思?”
仪贵妃懒洋洋地靠在榻上,任那小监在她腿上揉按穴道,甚是舒爽,便道:“皇上要动世家,这慕容家和范家便是首当其冲。现下皇后已是对慕容家露了风声,他们早就开始应对。范家却是一无所知。于情于理,我都要卖范家这个人情。”又叹了口气道:“希望还来得及。”
其实她对范家亦早无好感。老侯爷口口声声说是最宠爱她,可到了说亲的时候,她仍比不上嫡出的范朝敏。流云朝最美的女人又如何?不过是因为庶出,她就做不了太子妃。那范朝敏凭什么?--长得不如她,琴棋书画亦不如她,就因为是正室夫人肚子里出来的,便天生该高她一等?--她不服!因此下趁明启帝微服到范府的时候,她和明启帝做在了一处。只未想到,范家居然完全把她当作了弃子推了出去!甫进了宫,又一时不察,误饮了芜子汤,断了她最后一点念想。这么多年,她心心念念就是要扳倒皇后,再让范家众人都跪在她脚下!她运筹帷幄了那么久,却还是在江南功亏一篑,让范朝晖解了太子的死局,只好又改了主意,要利用范家,先扳倒慕容家。皇后没有了强有力的娘家,就是去了爪牙的猛虎,不足为惧。以后便可徐徐图之。至于范家的下场如何,她也丝毫不在乎--一个不能生育的宫妃要娘家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