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这时反而冷静下来,似乎她一到紧张关头,就会变得很冷静,还不等薛绍的刀削断她纤细的脖颈,她手上的细锁链忽然断裂,拼尽全身的力气。在城墙上一撑,闭上眼,一跃而下!
在这一瞬间,顾婉忍不住自嘲,不知道自己起跳的姿势。是不是很优美……如果未来人们根据这段儿历史,拍成电视剧,自己的行为,不知会被演绎成什么模样!
其实,在在场敌我双方,所有官兵眼里,猎猎寒风中,黑发飞扬,长袍飘dàng。面色如玉的她,美丽的宛如神仙妃子。
沐延昭静静地看着,一动都不动,耳边的战鼓声,刀兵相jiāo的铿锵声,忽然变得遥远飘渺……
他的贴身护卫孙树海。牢牢地盯着自己的主人,低呼了一声,咬牙冲过来,低声道:“七爷,您受伤了,七爷?”
沐延昭抬着头,动也不动。
孙树海跳下马,奔过去抓住他的手,硬是把他手里的长鞭夺下,只见他两只手都是鲜血淋漓,一条普普通通的马鞭,居然把他那双只曾拿过笔墨,拨过算盘的手,磨得支离破碎。
孙树海手无足措,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替主子包裹伤口。他举目四顾,高声呼喊别人来帮忙,沐延昭却身体踉跄,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孙树海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搀扶,沐延昭却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微笑,轻咳了一声,推开他,摸索着爬起身,摇摇晃晃地拉住缰绳,用鲜血横流的手按住鞍,银色的披风上,马鞍上、地上、马背上,一片殷红。
挣扎了半晌,终于上了马,沐延昭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大口大口地喷出来,他咳得摇摇晃晃,终于坐不住,又一次从马上跌落!
周围一片惊呼。
沐延昭听而不闻,用力撑起身子,不屈不挠地想要攀上去,挣扎许久,始终上不去,他的爱马长嘶不已,一屈膝,跪了下来,沐延昭一怔,脸上的微笑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失,他叹了口气,终于不做无谓的尝试,俯下身,苍白的脸贴在马脖子上面,闭上眼睛——
“不要管我,继续攻城。”
他付出了这么大的,如此惨烈的代价,如果还不能得到他想要的,不能完成他的诺言,不能给世间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一个天下太平,那岂不是太过悲哀?
只是,再太平的天下,也只是别人的了!
孙树海和周围的将士大声呼喊着什么,他一丝也听不到,耳边只有奇怪的嗡嗡声,眼前一片猩红,沐延昭想,他大概是累了,为了这场战争,他不知道多少日夜不眠不休,又怎能不累,他现在需要一场长眠,不醒的长眠!
可他偏偏无法睡,耳边的惊呼声太响,响亮的让他心慌意乱——为什么他们还不肯让他睡,他很累很累了啊!
沐延昭从来都是有风度的,即使是一袭旧衣,他也能穿出锦衣华服的味道。
但此时此刻,沐延昭明明穿戴银色盔甲,本应是意气风发的胜利者,可他却仿若只是世间飘零的幽魂,连生命都不复存在!
“七爷,你睁开眼看看,看清楚,顾小娘子还没死呢!”
孙树海急得脸色涨红,用力板起沐延昭的脸,摇晃他的身体,大声吼道:“七爷,你看看,孤剑小娘子哪有那么短命!”
就在顾婉一跃而下的同时,一个穿着丰朝兵卒衣袍的男子,也跟着从城墙上窜了下来……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吊在半空中的男子和女子,连攻城的都缓了一缓,虽然城墙上的箭只如雨而下,可一时间,却没有人想到要在半空中飘dàng,看得人眼花的少女身上,补上一箭!
真险!顾婉觉得,她若是有一天能再去一次二十一世纪,别说特技演员,就是去马戏团都能成为名角!
远处是密密麻麻的兵马,头顶上是飞舞的箭只,她看不到沐延昭。忍不住叹息,刚才那一跳,吓到他了吧?
低下头,看着至少离自己还有三米左右的地面。顾婉眼前一晕,这要是松手跳下去,断手断脚也不是不可能!
她这念头刚一转。钩在石fèng上的铁钩松动,顾婉身体失重,飞落而下,她只觉得腰间一紧,一个极有力的臂膀搂住她的腰身,然后她身体一轻,就让人像麻袋一样甩在了肩膀上。
寒风呼啸。顾婉只觉得耳边风吼雷鸣,就像坐在在风雨中扁舟上一般,上上下下,分不清东西南北,眼前雾蒙蒙的。看什么都花。
顾婉向来足以傲人的好耳朵,都有点儿的意思,只隐隐约约听见不知道多少人嘶吼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