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让你做的三件事,第一件,是落叶归根。今天我们便回青越山道观——你拿着,这是我早先定好的车票。你现下开始准备,酉时阳气将尽未尽之时我们出发,到了怀云镇差不多就快入夜了,你在前面带着我走,你记住,在这之后,你不能和我说话,更不能回头。你须得连夜赶路,鸡鸣前赶到道观,道观后山琅琊洞里,为师早已备好了棺木。到了那里,你要先对为师说一句,‘到家了,小心门槛’,待我入了棺,你就把我头上的斗笠拿下,快速合上棺盖。”
方善水似有所悟,接过师父递来的火车票,知道师父是要借着阳气盛行的地方瞒天过海,但却不清楚师父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方元清见方善水应下,继续道:“第二件,为师入棺后,你要在青越山守棺七七四十九天,这期间,绝对不能把棺盖打开。还有,为师准备的棺木,周围埋着八块锥石,你须得每日宰活公鸡以血淋之。”
听到这里,方善水有些诧异,鸡血乃至阳之物,钉在棺木周围的八个锥石也让方善水想到了八门锁魂阵。封棺锁魂,还要淋鸡血焚之,如果师父说的不是他自己,方善水几乎以为要办的是师父的仇人。
“师父,这是?”
方元清打断方善水未尽的话语,道:“不要问。回了道观,你去我卧房,床下面挨着床头的第三块青砖下,那里有我方氏一族的秘典,你自己好好研习就会明白。以后师父不在,你须得勤学不辍,你入我门下12年,该教你的都教了,不该教你的,就看你能不能自学领悟了。”
“第三件,不要给我立碑立牌位,不过祖师爷的牌位你须得每日虔心焚香侍候,不得怠慢。至于其他师祖们的牌位,只要你别忘个一干二净就行了。待得为我守灵四十九日毕,你立刻带着祖师牌位和我派传承之物离开,再也不要回青越山。如此三事,能做到吗?”
方善水点头应诺。
“记住就好。哎,这些年为师攒的家底已交给你了,足够你挥霍。以后你一个人生活记得多长点心眼,对人凶一点。你先下去吧,一炷香后,你来把师祖们的牌位收起来,酉时去我房前等我。”方元清背对着方善水挥挥手撵人。
方善水突然跪下,在方元清身后磕了三个响头,“师父,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你放心。”
话毕,方善水也不再拖泥带水,告退离去。
方善水出了门后,方元清逐一将供台上的牌位看了一遍,供台最上方,是方氏一族的祖师爷牌位。
那牌位很奇特,材质不知是铁是木,通身泛着乌金色泽,底座竟雕着两头状似老虎的狴犴,两只狴犴左右背对,驮着这块牌位。狴犴相背着仰头向天怒吼,竟仿佛要从牌位下爬出来一般——牌位上书“祖师上御元妙真人”。
这是他们方氏一族的祖师。
方氏起源于明末,于乱世中捣腾赶尸生意,后来江山抵定,就落户湘城成了当地着名的赶尸人一脉,但随着近代丧葬法易改,运输逐渐方便,就迅速没落了。
方元清带着徒弟落户香市十余年,这家传的核心手艺却是很少派的上用场,只能靠着通阴阳锁魂之术占据一席之地。
方元清看着众牌位久久,屋内烟香缭绕,如一缕缕魂儿似的在昏暗中游荡,绕着方元清孤单的身影,幻明幻灭,显得诡异阴森。
“求而不得,师祖们都放弃了,我却还想继续前行,哪怕后果……”
镂空的木门吱呀着开了又关,风呼地漏进屋里,使得弥漫的烟雾一震,然后惊魂似的游窜。
方元清离去了,此地只剩下满室静默的一列列牌位,和牌位前忽闪明灭的香火。
方善水将一切收拾妥当,酉时日落之际,等在了方元清门外。
很快房门被从里推开,看到方元清头戴斗笠走出来,方善水蓦地一惊。那斗笠方善水以前随方元清赶尸时时常见到,那是戴在死尸头顶,防止尸体曝晒惊魂而用的藤编斗笠。
“师父……”
“……走。”声音从斗笠面纱下传来,粗哑僵硬,完全有别于方才声气十足的方元清。除了一个走字,再没说什么。方善水心底一酸,搀着方元清走出了青越观。
火车站里人来人往,看到头戴斗笠的方元清,都非常诧异,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戴这种古老的尖顶面纱斗笠,而且这个斗笠人旁边还站着个面具人,简直是怪人扎堆。
检票进站的时候,检票员大妈拿着票左右上下看着方元清师徒俩,要不是检票的人多,估计她会非常乐意拿着放大镜来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