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路轻声问道:“梁将军怎么决定的?”
刘存己低着头,目光恨恨的:“那个呆子,他说他要投票决定。”
年轻的教授嘴唇轻颤了一下,金丝眼镜反射着白炽灯的光,他似乎已经猜到了结局。
“将军说了,女王陛下为什么要赋予每个人投票权,就是因为上头的人没有权利决定老百姓的生死。他们投降或许立即就能有吃的,不投降,帝国的粮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来。这个蠢货!”刘存己气起来,可惜双手都被捆住不能动弹:“他还说,他相信帝国的子民都是有血性的,不至于现在就屈服。”
“结果是投降了吧。”岑路边摩挲着绳结,边淡声说了句,心中却仿佛感同身受地绝望。
刘存己看了眼他苍白的脸色,声音不再那么气愤:“是啊。可这帮狼子野心的,还做了更多缺德事呢。”
“投票结果出来了,将军虽然失望,却也没多说什么,他只说老百姓可以投降,军队却是国/家的脸面,不能跟着岛民一起投降,所以他要带着舰艇撤回大陆。那帮兔崽子一听急了呀,还不知道之前跟邦国人做了什么交易,说什么也不让将军走。”
“将军哪里是他们能拦得住的,结果他们就来阴的,仗着人多扣住了军队本就不多的粮食,都到了这种时候,他也不愿意……”刘存己吞了口口水,“不愿意用枪杆子让这些人听话。”
“又是一周过去,就连兵们都等不及了,几个兵油子和岛民一合计,将军好歹是大官,要是送给邦国人也能捞份好处呢。”刘存己的声音颤抖起来,“我那时就是个放风的哨兵,哪知道上头这些脏事儿。等到有天看着邦国人的船越靠越近,我赶忙下了瞭望楼跟条狗似的跑到司令部报告,却看见他们正张灯结彩准备迎接邦国的畜生呢。”
岑路闭了闭眼睛,可当再次睁开的时候双眼却布满了血丝,那是他说不出的愤怒。
“将军那是什么样的人呐,就是折了他的脊梁骨,把他砸碎了,那也不能低头的英雄。邦国的……杂碎们就杀了他,碎成一块儿一块儿的,把他的头……”刘存己哽咽了,几乎说不下去,这是日日缠绕着他的噩梦:“挑在枪杆子上头没日没夜的炫耀。”
“那时候,人哪里还是人呢。吃着别人的肉喝着别人的血,还当振振有词说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刘存己忍不住了,多少年的枪林弹雨也没叫他落下泪来,现如今却有泪顺着沟壑纵横的皱纹落下来:“将军的头就那样挂在那儿,其他剩的……都被他们抛进了海里,想找也找不着。没人管这个,个个都忙着去领敌人的粮食了。”
“我气不过,要去理论。却被兄弟拉下来了,说是现在跟他们来硬的,现在为将军死了,就没人给他诉冤去了。现在想来,”刘存己赤红着眼,“什么诉冤不诉冤的,老子当时就该跟他们拼命。”
“后来……后来家里来了其他的队伍,把杂碎们打跑了。那帮畜生,又立即调换了嘴脸,说是坚持与邦国人对峙了三个月,应该得到嘉奖。”
“至于将军,则是自愿去与邦国人谈判,自卫不及时英勇牺牲了。”刘存己抖了一下,像是打了个寒颤:“我真是个混蛋,我想跟上头的人说出真相,可没人听我的,说是我胡言乱语。还威胁我,再乱说就留在岛上不用回大陆了。”
岑路仰起头,白花花的灯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大概能明白帝国不让外传这件事的用意。彼时陛下的全民投票制才刚刚开始实行,在那个地狱般的小岛上实行的结果却是这样,当然要堵住知情人的嘴。
“我怂呀,想着不能就这么死了,没人给将军昭雪。”刘存己还在说着,忽而又想到了什么,“那时候,将军的儿子才刚刚从军校毕业呢。那么意气风发的年轻人,长得好看人讨巧,就这么没爸了。”
说到这儿,刘存己抹了抹泪,该说的都说了,他这辈子的大石头,也算是交给下一个人了。他瞟了眼已经显露出疲色的几个叛徒,其中那个接了phanto的人正偷偷摸摸地想给自己来一针,却立刻被其他人发现了,被揪着领子骂:他/妈/的你想吃独食?“
他笑了,带着赴死之前回光返照的劲儿,刘存己微微转头,在岑路儿耳边耳语了句:”书呆子,你的腕子上,是个活结。“
”什么?“岑路惊讶,自己却看不见。他回想起方才捆住自己的人。分明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女兵杜中士。
难不成她一时失手?岑路摇了摇头,她看着不像是粗枝大叶的人物。
刘存己趁几个叛徒在争执药品时悄悄背过身,用衣服下摆挡住了自己的手,明明被捆着却还算利索地解着岑路手上的绳子。岑路感到手腕一阵松快,却还是用绳子绕了几道假装被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