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安拾起那根布条细细端详,摩挲着布面上的纹样。店家忙问道:“公子,要买一条吗?”
“我怎么记得从前是猜对了灯谜才能得的。”
“哎,公子有所不知,”店家压低了声音,“不是谁都能猜的中的,这不是也给大家伙儿一个机会嘛!”
祁衍安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轻笑:“生财有道。”
祁衍安随口一应和,店家更是口若悬河:“公子手里这布条,纹样虽普通了些,实话和您说,卖的也不怎么好,但却有一痴情女子年年用它来祈愿呢。”
祁衍安讶异地挑眉,他没料到竟也会有人像祁朔一样,那么执着:“哦?”
“约莫四五年前,我就在那棵红梅树上,看到一女子在这布条上写下的对她夫君的祝愿,真够痴情的,写的愿望还挺朴素,用的布条也朴素,加之年年都能看到,也就印象深刻了。”
祁衍安的心没来由的开始狂跳:“那……写的是什么?”
“啊,她写的啊,可不是愿夫君升官发财一类的祈愿,她写的是,‘愿夫君无病无灾,平安康健。’这么多年年年都有她的这一根花瓶纹样的布条,我才印象深刻……哎,公子,你没事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记起那天清晨祁朔窝在他怀中,听到自己说“你想叫什么便叫什么”时扑闪着的眼睛,还有随之而来的满腹心事的沉默。他又想到问起祁朔是否得偿所愿,祁朔踌躇后的轻声回答,“十之八/九”。事到如今,祁衍安已经了然,祁朔不肯说出口的一二,原来就在这“夫君”二字里。
“店家……可否让我看一眼那布条。”
七夕夜。
祁朔正午时收到信,信上说桑蚕出了些问题丝质才不佳,恰好给了祁朔离京的由头。虽说祁衍安刚回京,忙着应酬,可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尴尬。不过大约只有他一人这么觉得,昨天中午祁衍安还在饭桌上剔鱼刺,然后明目张胆地把剔净鱼刺的鱼肉扔进他碗里,他都不好意思抬头看上一眼祁夫人的表情,一顿饭吃的是食不知味。
此时此刻,祁衍安应当在皇宫里。皇帝设宴为祁衍安接风,或许……还会指婚。祁朔想都不敢想,告诫自己不要贪心。少爷平安,便是他一生所求了。
祁朔骑马刚出了城,忽地听到身后狂奔疾驰的马蹄声。他起初并未在意,只是越来越觉得那匹马是冲着自己来的。祁朔蹙眉朝后看,一个愣神的瞬间,他就猛地被拽上了那匹狂奔的骏马。一声哨响,骏马就规规矩矩地立住了。祁朔却吓了一跳,等他缓过神来,自己那匹受了惊吓的马早都跑出去好远了。头顶传来熟悉的笑声,祁朔一抬头,立刻结巴了,不可置信地道:“少爷……不是该在宴席上吗?”
祁衍安道:“接了陛下的圣旨。既是大喜之事,又怎能不第一个告诉你。你跑的可真是快,连声招呼都不打,可不就是你这么多年改不掉的坏毛病么。”
祁朔自知理亏,也不辩驳。他琢磨了半晌祁衍安所说的“喜事”,踌躇着问:“少爷可是晋升了?还是……陛下……可是给少爷指婚了?”
“皆是。”
“恭喜少爷!”祁朔没有丝毫迟疑,脱口而出,仿佛生怕再迟上一些这句恭贺就说不出口了,“我……我得走了,桑蚕出了一点问题,我得……”
祁衍安怕他逃了似的,将他搂得更紧了,道:“不问问升到了什么位分也就算了,可都不问问陛下把谁指给了我?”
祁朔硬着头皮问:“那……陛下把谁指给了少爷?”
“惠嘉公主。”
这一刀终于下了。祁朔连一丝一毫的,应付场面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好,真好,”祁朔喃喃自语,“我家少爷要当驸马爷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祁衍安就往祁朔手中塞了一物。
祁朔定睛一看,手上塞的正是他年年都会挂在红梅树上的布条。上面的字迹与祁衍安的字十分相似,毫无疑问就是他自己的笔迹,想赖也赖不得。方才听闻祁衍安亲口所说被指婚的绝望,加之被祁衍安戳破心事的羞耻交织在一起,他最不可告人的秘密被他最在意的人看了个彻底,布条上“夫君”二字刺得他眼睛都痛了。他依稀记得他最初落笔写下这两个字时的别扭的小心思,我和少爷这样,应该算是夫妻了吧。我不会和别人讲,少爷也不会知道这件事的,让我偷偷地唤一声夫君吧。
祁朔索性破罐子破摔。
“……就是我写的!我……我爱慕少爷!我从未和旁人提起过,不会败坏少爷的名声,”祁朔小声啜泣,“我只想自己偷偷地……偷偷地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