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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掌没有留力,祁衍安也没有躲,脸颊上立刻浮现出了鲜红的指印。许蕴玉虽然任性刁蛮,幼年时祁衍安还嫌过她吵闹,但长大后的祁衍安其实并不讨厌许蕴玉。从前碍于两家关系,对于两家意图结下姻亲的事祁衍安不好言明,只得多次在长辈面前婉言相拒,顾及女儿家的面子也不便与许蕴玉挑明。祁衍安本就不是温吞之人,这事与他本性相悖,藏藏掖掖的让他半点也潇洒不起来,却又不得不如此。事到如今,祁衍安只得承认,己不由心,也怪不得事与愿违。再度看到许蕴玉,祁衍安如同卸下了重担般,轻松了不少。祁衍安本想朝许蕴玉一笑,扯起嘴角脸上便火辣辣的疼。

“确有私心,不过这也是我从小到大的志向了,我知其中艰辛,但也甘之如饴,”祁衍安道,“多谢你关心。这事始终是我对你不住。这虽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却还是对你有亏欠。我……”

“呸,我才不关心你的死活,你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许蕴玉打断了他的话,“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心里有别人,但我不是还是愿意嫁给你了吗?你喜欢谁我不干涉,我不阻拦你娶她回家,这还不够吗?你怎么就非要去送死呢?”

祁衍安沉声答道:“热血方刚,赴战场杀敌。我甘愿。吃祖宗家产,耽于享乐。我不想。草率地同你结为夫妻,是耽误了你。这不该。”

见祁衍安是铁了心,字字有力,再无转圜之余地,许蕴玉便越发歇斯底里:“我都不在意你耽误不耽误我了,你还管我?”

她刚一朝祁衍安吼完,眼泪就簌簌滚落。她抹着抹着,泪水却越抹越多。许蕴玉一刻也不肯在祁府多待了,转身要走。

祁衍安把她一路送到马车,恭恭敬敬地同她拜别,这一回无关保持距离,而是诚心的谢意。

“你最好过几年好好地回来,”许蕴玉正要踏上马车,一扭头眼神凶狠地看向祁衍安,眼中却闪烁着泪光,“到时你好好看看,我的夫君定是比你还厉害数倍的好男人。”

“一定。”祁衍安回道。

许蕴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让你这么喜欢的人,她可真是幸运极了。”说罢,就催促车夫,马车扬长而去。

一想到祁朔,祁衍安就感到胸口钝痛,然后痛感如水流,涌向四肢百骸。

小月亮。

小月亮。

这一回离家,一路走一路苍凉。京城的繁华仿佛都成了上辈子的事,吹散在了西北的风沙中,在耳畔呼呼地响。

而再次见到祁朔,则是十一个月之后,祁衍安接到母亲的书信,说父亲病重速归。而等祁衍安快马加鞭返京时,才惊觉父亲竟然病得如此之重。那个曾经叫他见之生畏,威严伟岸的男人竟然连翻身都吃力,终日卧床瘦得脱相,被病痛折磨成了一具披皮的骷髅。

那一刻,过往种种让祁衍安生疑的细枝末节都有了答案。总也好不起来的咳疾,多种苦涩气味的中药,还有父亲一年多前仓促的决定。悲从中来,祁衍安跪在父亲的床榻边,极力隐忍却也止不住语音哽咽:“父亲!”

宛如大雁的哀鸣。

日日盼着儿子归来,真见着了儿子,祁正则眼圈红了,嘴上却一如既往的不服输:“有什么好哭哭啼啼的?还六品校尉呢,就这点出息?”

祁衍安略一低头,再度看向祁正则时,心底固然还是痛的,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还紧紧箍住,连呼吸都被制约,可那些流露在外的伤感情绪却被祁衍安悄然抹去:“父亲说的是。让父亲看笑话了。”

祁衍安长大了。跪在榻前的儿子长大了。从前的祁衍安,五官还有几分随了祁夫人的秀美,如今眉宇英武,眼瞳深邃。西北的骄阳让他不再是那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麦色的皮肤和健壮如豹的身形都无疑是在告诉祁正则,他的儿子不再是一个不知人间苦难为何的少年郎,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祁正则近来格外嗜睡,醒着的时候少,还总是要瓶瓶罐罐喝许多中药续着命。他醒的时候,同祁衍安说了许多话,在祁衍安印象中似乎二人就没有这么坦诚地好好说过话。父亲总是严厉的,他也总是不服管教的。最让祁正则牵肠挂肚的就是祁夫人。一说到祁夫人,祁正则就不再是那样一副“生老病死乃常事”的洒脱态度了。他年轻时曾信誓旦旦地承诺过要与祁夫人白头到老,可如今却是做不到了,说起祁夫人便满是不舍与愧疚。她是祁正则在人间全部的眷恋。但说到祁衍安便是——

“你既然那么拧也不听劝,非选了这条路,那就好好走下去。我走后,犯不上守孝三年,陪你母亲几日,就回罢。战场上的局势千变万化,一朝一夕都搞不好会起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你要真能做到你当初的大话,扫平蛮夷,那可比什么都强,我也就没白纵容你这么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