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熙楼。
外面是莺歌燕舞,声色犬马。最里面一间厢房内,雕花窗被打开,窗外的明朗天光照了进来,整个房间都是亮堂的,让翎熙楼的温言软调仿佛来自于另一个浮世。
祁衍安蘸了墨,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若想取之,必先予之。
他一向知晓芸芸众生,千差万别,因而应接纳世间百态,求同存异。可他做不到,当他看到祁朔肿起的半边脸,甚至是苏威扬起的手时,他就知道他绝不可能容忍。或许早在幼年时见到骨瘦如柴却遍体鳞伤的祁朔,他就生出了要让伤害他的人尝到报应的念头。
祁衍安想到祁朔看向他的时候,一双眼总是天真纯澈,满是信任和依赖。
怎么能让他白吃那么多苦,白受那么多罪?
一滴墨汁从笔尖滑落,点在宣纸上晕染开来。祁衍安回过神来,把笔搁在笔架上,然后呼出一口气,仰倒在梨花木椅上,透过开启的窗,看向对面一对恩爱的梁上燕。听它们叽叽喳喳,看他们站在房梁上,两只小脑袋紧紧贴在一起。
祁衍安收回目光,看案上堆了几本册子,便信手拿了过来。封面上书,渝湘春意录。祁衍安只当它是游记,不过从前未曾听说过有渝湘此地。粗略一翻,才知自己错得离谱。这里是青楼,哪能是游记?这本册子所记录的是一个叫吴琼的人在渝湘猎艳的经历,不过这猎艳却有些不同,这个吴琼猎的艳还是都是男子,欢好的点滴细节都被详实地记录在册,还配以露骨的春画。祁衍安轻蹙眉心,心想什么时候翎熙楼老板还想起要做这份生意了?倒未曾听他提及过。这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页插画上,愣了半晌。
那画上画的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年,眼神清纯懵懂,张开着两条细长的腿,腿间是他的情郎。少年长发凌乱,发梢被他的情郎卷在手指间。
祁衍安的心没来由地怦怦乱撞,因为这个少年的模样让他不知怎的想起了祁朔。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如果祁朔在他身下,也会是这个样子。
……如果祁朔在他身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像是花瓶碎裂了,在脑中轰然炸响。
祁衍安觉得自己一定是疯魔了。
第16章
那日祁衍安本该是去为翎熙楼绘制新画,可新画却一笔未动,反倒是把《渝湘春意录》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翻了一个遍。
合上那本册子的那一刻,才发觉暮色已经悄然而至,紫红的云霞晕染在远处天际,墨一般的夜色压了下来,街上的吆喝叫卖声也涌入耳中,盏盏灯笼亮了起来。
脑海里都是那些描写情爱的字词语句,还有那一张酷似祁朔的春画。
可到了梦里,那就不只是一张画了。梦里的祁朔赤裸着粉白的身体,漆黑的头发松散着,一双眼清亮又无辜,温顺地张开腿。他腼腆地笑,然后微微歪了一下头,半垂眼帘,乖巧又可爱,然后羞涩地一抬眼,怯生生地叫:“少爷。”
做春梦的后果就是,祁衍安意识到他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同祁朔相处了。但凡一看到祁朔,浮想联翩便无法克制,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脸也烫。祁朔忧心得很,怕祁衍安是发了烧。还未等祁衍安制止,祁朔的手就已经覆上了祁衍安的额头。这下倒好,此后那梦可就变得愈发活色生香了起来,连温热细腻的触感也有了。白天祁衍安醒来时觉得愧疚得很,虽说祁朔明面上是祁衍安的小跟班小奴隶,璟祥斋的小伙计,可祁衍安从未把他当过下人,早多少年祁朔就已经是心里头最亲的人之一。对祁朔的情谊难以界定,不止是兄弟,要比兄弟还多。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祁衍安的梦里都不知道被祁衍安他自己个儿来来回回掰过多少回腿,也不知道被他祁衍安弄得哭叫多少次了。再缺德的事儿祁衍安在梦里也做过,清醒时都耻于回想。总之,他可是在梦里把《渝湘春意录》的每个场景都试了个遍。
其实除了对祁朔的愧疚,祁衍安还隐隐感到失落。因为他意识到,内心深处,他确实想同祁朔这样做。
可是若是不在梦里,却是连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也做不得了。
祁朔虽然迟钝,但是对于祁衍安的事却是一向格外留意和关心的,所以即便他不怎么敏锐,也察觉到了祁衍安的异样。他很快意识到祁衍安在疏远他。
祁衍安惯常会挑灯夜读,读的往往都是些祁朔不怎么看得懂的兵书。虽然那些字祁朔个个都识得,可逐个念出来却变得晦涩难懂。祁朔虽然不懂兵书,却晓得读这些东西会很费脑,便每日做了一些点心夜宵给祁衍安端去。他自小长在祁府,祁衍安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都是如数家珍,亲手做的羹汤也自然是照着祁衍安的口味调制的,分毫不差。这么多年来,祁衍安一直是喜欢的。每当看着祁衍安吃下,祁朔的心里也是暖融融的。能为祁衍安做一些事,祁朔总是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