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在挽皇后有意的引导下,不知不觉已变成了永康王府的二位公子身上,便是还是兰侧妃时的永康王妃所出。
先说了两人的学问,永康王妃所出的两位公子才情均不高,启蒙最早却也没有什么惊艳才绝的作品,但因着永康王妃会筹谋,文不成武不就的两个公子哥儿硬生生成了京中有名的踏实稳重之人,众人虽都明白不过是名声好听罢了,但永康王府是礼武帝的心尖肉,谁也不敢当着面儿下人面子,反正谁家没有一两道虚名,总归不是祸害就成,是以两位公子早已说了亲事成了家。
“说来让人唏嘘,若是阿生还在,现在孩子也应当该开蒙了吧。”挽皇后眸中染上些怀念与伤感,随口道了一句。
永康王妃心中警铃大作,想赔笑跟着安慰一句,但嘴角怎么也提不起来,干脆垂了眼眸道:“是啊,生哥儿比我孩子还要大上几岁呢。”
挽皇后继续叹道:“可惜了……”
永康王妃捏着手中的帕子,上面已经被手心的汗沁湿了。
她越想越不安,当年事发后礼武帝并未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尽管充足的证据都摆明了那是场意外,但他还是查了下去,后来或许是什么都查不到,又或许是查到了点什么却瞒了下来……总之,后面的探查不了了之。她担心,礼武帝是不是又去翻查了当年的案子。
永康王是个没心没肺的,这几年愈发严重,每日纵享吃喝玩乐,府中大小事不管,当年的事情他早已抛弃在脑后,现在乍一提起,记忆深处那张阴鸷仇恨的小脸突然涌上脑海,提醒着他当年所犯的罪过,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五弟可是身子不舒服?”这么大的动作自然没有能逃过礼武帝的眼睛,他道:“若是不舒服,朕便传御医来为你诊治,可别贪一时便宜惹坏了身子。”
永康王将那张脸从脑中驱离,摆摆手道:“谢皇兄关心,小毛病,不碍事。”
礼武帝收回眼眸,接着挽皇后的话道:“说起来,阿生他们离去也有十五年了,朕这几日时常梦到他们,说心中有冤屈,朕百思不得其解,杀害他们的那伙乱贼已经伏诛,尸骨无存,何来冤屈?五弟,你是阿生的父亲,可有接到他的托梦?”
那张带血的五官重新浮上脑海,永康王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多年来骄奢淫逸的生活让他已记不起当年的恐惧,但今天不知道礼武帝怎么回事,一再一起当年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回忆起残害发妻亲子的细节。
永康王不如永康王妃想得多,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平淡的近乎冷漠,“十几年了,若真是有什么冤屈,也不至于等到现在,陛下忧思过多,当小心龙体,切勿为这等小事忧思过重。”
永康王妃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自家这位王爷果然是好日子过惯了,陛下如此明显的试探都未听出来,尽管父子情真的冷漠,但在这个时候面上也要装出三分情来。永康王妃只得补救,面色凄凄道:“生哥儿与姐姐当年就这么走了,我现在想起都还心痛着,或许是生哥儿责怪我们不尽责,未能将他们救出来,所以不曾托梦给我们,不知道陛下在梦中可听生哥儿说了些什么?可有我们能补救一二的?”
挽皇后在一旁弯起一边嘴角。眸子低低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遮住了眼中的嘲讽。这个时候了,还要让景赋生背上苛责父母姨娘的名声,难不怪景家几人小心翼翼至此,若是半途被永康王府发现他们还活着,真就要死了。
景江岚在一旁握紧了拳头,目光几乎要带出火来。
永康王这个时候终于觉得不对劲了,赶忙打起精神,惴惴道:“王妃说得对,生哥儿有什么嘱托说与陛下,陛下尽管告知我们。”
一个宫监走到礼武帝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礼武帝点点头道:“传。”
礼武帝看着桌上一群人,面无表情道:“朕说出来怕词不达意,不能尽阿生所愿,朕这里倒有几位故人,不如让他们与你们说说吧。”
永康王妃眼皮一跳,心也跟着抖了起来。
殿外有几人朝内走来,打头的是一个穿着粗布的妇人,她发丝黑白掺半,面容也不是京中贵妇们所保养的那般精致细嫩,除了那抹健康的红润,实在找不出其他的形容词;后头跟着的,是一个青衫年轻男子,身量较高,但太瘦了,一眼便能看出是个药罐子;再后面,是各抱了两个孩子的妇人,均是农妇打扮样。
殿外金乌已经高升,逆着光看不太清楚,只待那几人越走越近,容貌越清晰,此刻几人的音容突然与十几年前脑中熟悉的容貌重叠在一起,永康王妃惊得“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手脚俱冷,美目圆瞪,迸出几丝红丝,毫无半点仪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