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行的第二名死者胡翊敏,大概是目前他们所知的当年控鹤府郎官中,混得最惨的人了。当年控鹤府撤销后,他因为没能找到靠山,直接沦落为平民。虽说会些诗书,有些笔墨,可到底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习惯了从前大手大脚的生活,再也过不了节衣缩食的苦日子。平日里就靠卖字画为生,入不敷出。
能入控鹤府的人,多少都有些男色,他卖画卖了没多久,竟是被一位贵族夫人看中了,做了人家的情郎。但之后却被那家的丈夫派人打折了腿,没能医好,从此以后只能在城南租个小屋,跛着脚凄惨度日。
沈绥赶到胡家时,已然过午了,他们只是在路上简单用了两块胡麻饼作午食。跨入胡家的破落小院,沈绥真是有些吃惊。她并非没有见过穷苦人家的生活,但是胡翊敏这般凄惨的人,还真是少见。这家真可谓家徒四壁,院子里连柴火都没有,唯一一口大缸还缺了个口子。尸首到现在还泡在缸中,无人取出。只有两名县衙的衙役看守在此处。屋子里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屋中陈设掰着手指就能数出来,床榻上的被褥不知为何是湿的,霉味就是从这被褥上传出来的。
“这人……冬天可怎么过的?”这是李岘进入胡家后的第一句话。确实,夏季还算好,长安的冬日阴冷潮寒,这屋子里连个烧火取暖的炭盆都没有,窗户纸四处漏风,想想都觉得冷。
“你们赶紧将尸首搬出来!”陪同而来的长安县县令见尸首还在水缸中,守在院子外的自己的两名手下呆头呆脑,居然无动于衷,不由连声叱道。
“等一下!”沈绥忙阻止,好不容易碰见个没被破坏的现场,真是太难得了,她立刻取出白布蒙住口鼻,又取出手套戴上,靠近尸首开始检查。
尸体瘦削枯槁,面容憔悴苍白,虽有些被泡得水肿,亦不影响判断。头部无锐器刺穿痕迹或钝器击打痕迹,脖颈无任何损害。口鼻有细沙吸入,唇边泛出蕈状泡沫,死因应当是水淹窒息致死。手足躯干高度僵硬,尸斑沉积固定,指压难以褪色,死后已有七个时辰以上。
水缸附近附带泥沙和藻类,死者衣物上也有,此水缸内的水乃是从附近坊内的公共井水内汲取,应不存在这样的泥沙与藻类,初步推断乃是溺死死者后移尸此处。
据死者的邻居说,由于死者腿脚不方便,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死者家中的水都是邻居家的儿子每日帮他打好灌满的,就连那水缸也是缺口后邻居家中不用,淘汰给他的。唯一的交换就是死者要每旬为邻居作一幅画或题一幅字,邻居家还能拿出去换些钱。死者生前只与个别字画商来往,由于腿跛了,走不远路,他一般都是在坊门的那家茶肆与字画商交易字画,收取微薄的生活用度,大部分钱都花在了吃饭和买笔墨纸张之上了。死者没有亲属,孑然一身,一人生活,性格孤僻,独来独往。
“这样的人,在他落魄后,还会有什么人会想要杀死他?眼下基本可以确定,他确实是因为当年曾在控鹤府履职,卷入事端,才会多年后被害。”李岘道,“看来,这几个案子,怕是可以并案侦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撇去案情,基本可概括为:凰儿开始习武,莲婢要求上班,赤糸压力山大,被逼去见娘亲。整一个家庭危机。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五月廿六, 大明宫宣政殿, 朝参时分。近来朝政事务积攒繁多, 今日是圣人自武惠妃逝世后, 第一次开朝,众臣均有表上奏, 诸事繁杂,朝议的时间颇为漫长。右相萧嵩奏吐蕃前线边防军情, 左相韩休奏十五道采访使、福建经略使设置进度。礼部尚书奏千秋节(八月五日)筹备事宜, 圣人要求一切从简。及至最后, 总算是没有人再上奏了,圣人已有些疲倦, 他捏了捏眉心, 看了一眼身旁的高力士。高力士会意,开嗓喊道:
“有表上奏,无事退朝!”
本以为合该就此退朝, 却没想到安安静静的大殿内突然有一浑厚的男声响起:
“臣,兵部员外郎彭和, 有表上奏!”
话音刚落, 左侧文官席内, 一名跽坐的官员起身,恭敬走上前来,跪伏在地,叩首以拜。
圣人蹙了蹙眉,道:
“卿家有何事啊?”
“陛下命寿王阁下主持十五道采访使设置事宜, 又命晋国公主阁下主持军中监理制的任度,眼下寿王阁下勤勉,十五道采访使事宜正如韩相所奏,进展顺利。而军中监理制任度却止步不前,全因晋国公主阁下至今不得出府,无法理事。臣恳请陛下开恩,解除晋国公主府封禁。”彭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