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极这成算又深又妙,只可惜他遇见了你。你早就知道,六界之内唯有我才能要竺宴的命,如今一步一步,他自己都设计好了,你又怎会允许一个孟极中途杀出来横生枝节?槐安图中的神力必须是我的,除我之外,谁也不能拿去。所以你进入槐安图中,将刚刚重聚好元神的应缇彻底打散。”天酒轻轻吸了一口气,问斳渊,“我没有说错吧?”
斳渊久久没有说话。
天地渺阔,他与天酒相对而立。周遭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神域的风从远处吹来,吹起两人的衣摆。
许久,他道:“没有。”
天酒极轻地笑了笑,像是终于放下最后一丝的期待,如释重负:“你看,你自己也承认了,是你一直在暗中推波助澜,否则竺宴还未必能那般顺利地死在我面前。”
“我只是不知,”天酒默了默,问,“你是从何时开始,处心积虑促成这一切的?是在竺宴将自己的神力与三件神器相连以前,还是以后?”
这一次,斳渊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天酒尝试着回忆,恍惚道:“一定是之前,至少就我所记得的,六百年前,神魔大战在即之时,在比翼鸟族,我就曾问过你,若竺宴要与我解除姻缘灵契,要如何解,有何代价。彼时你说你不知道,其实是在骗我吧。”
斳渊依旧一言不发。
天酒道:“以你的地位与城府,你应该什么都知道,就算原本不知道,你看着竺宴所做的一切,也应当已经猜到了。彼时他自甘与魔脉相连,我为正道,我若为苍生诛魔,让竺宴死在我的手上,姻缘灵契自然解除。所以那代价是,竺宴死。而你不告诉我,就是想让我不明不白地依他所愿,以岁始诛魔,让他命丧我手……你至少,从那个时候起就在促成我杀他了。”
斳渊此时终于开口:“你为他,生生世世背负天罚。唯有以此诛魔之功,你才可以重新活在天道之下。这本就是他欠你的。”
天酒忽然大声道:“我并非是为他背负天罚!一万年前神族混战,神尊与尊后相继陨灭,眼见神将不神,六界不复,天地之大唯有竺宴一人可平战乱!我是以命解了他灵根的封印不假,可我又何尝不是在为苍生利用他?利用他的力量镇压赤虚,平息战乱,让六界重归秩序安宁。他本就不欠我,更遑论他还逆天让我以扶桑之身重生。为了让没有灵根的扶桑修出灵根,修出神识,他承受着蚀骨之痛,生生将火精从自己的血脉之中分离,又以心头血灌溉我整整万年,一颗心被剖得千疮百孔。我是以他火精为心、以他神血为血,才获得的新生。他从不欠我,我与他之间,唯有我欠他更多!”
斳渊平静道:“但终究,重活一世,还是你为他赴死,又一次赴死。”
天酒涩然地笑了,反问:“所以斳渊君,六百年前我灰飞烟灭之时,你救我,救的究竟是我,还是一把可以为你除去竺宴的利剑?这天地间唯一一把可以除去竺宴的剑?”
斳渊一直波澜不惊的脸白了白。
天酒也早已无意等到一个答案,她安静地从他身边走过。
斳渊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唯有身侧的手无声握紧,他轻轻闭上眼。
天酒渐行渐远,又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望着他的背影:“你进槐安图,可曾见到竺宴为我留的最后一个场景?”
她当年以留影珠集齐天地间所有美好的风物,炼于槐安图内,足足一百零八颗留影珠,一百零八个场景。在里面修炼,随着神力的进阶,一百零八个场景次第展现。后来,竺宴又为她加了一颗留影珠,最后一颗留影珠,第一百零九个场景。可惜她当年,到最后都没能看到那最后一个场景。再后来槐安图就裂了,所以她至今都不知道竺宴留给她的最后一个场景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