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牛头马面,没有冤鬼索命,他眼前是一片山林葱翠,望之若屏,好似千重万叠不知其几千里山林。林下有着一处大大的水池,池中小荷才露尖角,池中有船,有女子身穿红纱裙立于船头,正在吹笛,笛声清幽,引着岸边的雁雀随乐起舞,成行飞入云霄。远处的山峦有着一道瀑布如练倾泻入池中,瀑布两旁密竹成林,夹杂着青竹紫竹湘妃竹,风一吹来,竹叶沙沙作响,和着舟中女子的笛声,以及岸边隐隐传来的琴声,显得幽静清雅。
此刻正是早晨,四处薄雾泛起,将湖面叠嶂之间晕染的朦胧犹如仙境。
“这是什么地方?”赵构在心中有些疑惑,莫非,这是仙境?可是他并不认为自己生前有什么功德,死后能够升入天界。
他的头微转,然后便看见了坐在远处亭台中的一名身穿淡褐色龙袍的男子。
那男子身材微胖,皮肤白皙,隔得远赵构看的并不清楚,但这幅景象,以及那个男子的身影,倒是会偶尔出现在他的梦中。
赵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开始认真的打量四周。
隔得久了,有些事情会变得模糊,但是有些事情,却怎么也不会忘记。
他看见远处的石碑上有漂亮的瘦金体提的字,看得见掩映在白雾之间的那些亭台楼阁上的匾额。
这处是流壁馆,那处是巢凤馆,更有云浪亭,雁池等等熟悉的名字映入他的眼帘。
这里,不是仙境,却胜似仙境。
这里,只不过是自己的父亲徽宗赵佶耗尽天下民力,四处强征花石纲,闹得方腊宋江起义也不肯罢手,在汴京平原之地,繁华闹市所建起来的一座人间天堂,占地近八百亩的帝王的后花园——艮岳。
赵构看着远处坐在高台中的父亲,心中有着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的母亲是皇帝最不受宠的妃嫔,他也成了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默默的在皇宫中的角落里长大,忍受着兄弟们的白眼,姊妹们的轻视,宫女太监们的敷衍。如果徽宗赵佶不是那么的荒淫,如果大哥赵恒不是那么的无能,如果一切都如同眼前所看到的这样发展下去,他的一生都会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王爷,出生,死去,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
但是没有如果,一场国破家亡的浩劫,使得他的命运驶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这是梦么?赵构心中暗想,我已经年老,却为何会在临死前,做这样的一个梦呢?
往日的记忆涌上赵构的脑海,他记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曾经拼了命的想要引起父皇的注意,他勤练武艺,认真念书,甚至在父皇寿宴上彩衣娱亲,表演危险系数极高的水秋千,但父皇赵佶的目光,从未在他的身上停留过片刻。
“九哥,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点换衣服,你不是要彩衣娱亲,想引起父皇的青睐么?”一个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赵构扭头,看见自己的五哥赵枢站在身后,用着一种轻蔑不屑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五哥的样子和赵构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性格也一样——轻狂,浮躁,目空一切。
赵构不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了。
赵构道:“什么彩衣娱亲?”。
“哈哈,你们看,九哥事到临头居然怕了,我听说他偷偷练了半年的水秋千,就是为了在父皇寿诞的时候装作卑贱的戏子讨好父皇!”赵枢大笑了起来,他身边的几位皇子亦跟着一起笑了起来。远处身为太子的大哥赵桓眼观鼻鼻观心,而最受宠的三哥赵楷则露出他一贯的温雅的微笑,和赵佶在说些什么。
赵构低头看自己,梦中的自己有着年轻的身体,他没有理会身边的人,而是举起自己的双手,双手白皙修长,阳光透过指缝洒落下来,手指的边缘被阳光穿过,呈现粉红色。
这不是自己那具苍老的行将就木的身体,这次的梦和往常的略有些不同,这让赵构觉得舒心。
正在赵构未自己这个不同的梦境所诧异的时候,他五哥身边的太监已经拿来了一套艺妓专用的衣服,双手递到了他面前。
“九哥,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换上啊!”几个哥哥笑着拿他取笑,“这穿上后,就和真正的戏子没有什么分别了。父皇或许会念在你一片孝心,多看你两眼。”
“哈哈,真是异想天开,麻雀也想变成凤凰么?”
“他娘就贱,生出来的儿子更贱!”
“看他还生气了,哈哈,左右,还不快点给康王换上他的戏服,好让他一举得宠?”
赵枢身边的太监在他的命令下,开始强行的去给赵构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