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必须把这位夫人伺候好,不然白瞎了自己花了那么多钱去抢这明德园的差事。
他先前一直在宫中的尚食局里,可尚食局中是女官们掌事,他们这些宦官唯一的出路就是混到御膳房。但御膳房总共才能用几个人啊?还都是精挑细选,小尖脑袋也进不去。
所以,对尚食局中寻常的宦官来说,被赏出来比留在宫里强。这一回,他一听说陛下要把明德园赏出去,就将进宫二十多年的积蓄全塞给了尚食女官——即便这样,都没抢着这边的大厨房。
不过来了之后他一打听,又有点觉得自己或许是因祸得福,没抢到大厨房其实是个好事。广恩伯身边的下人告诉他说,府里对吃最讲究的其实是夫人,他在夫人的小厨房里,多半比混大厨房得脸。
为此,抢了大厨房差事的胡得力气得鼻子都歪了!
陈进回到小厨房后转了一圈便定了主意,招呼手下的小宦官说:“备两个小砂锅,一个用鸡汤,鸡腿肉切薄一些,放鱼丸虾丸、粉丝、白菜、鹌鹑蛋、冻豆腐;另一个用牛肉汤,挑嫩牛肉切进去,搭上香菇、青菜、豆腐,也煮一把粉丝。”
交待妥当后,他当然不能就此歇着,调味盯火候都得他来。陈进整个心从头到尾都悬着,这第一顿饭,他非得让夫人满意不可。
到了用晚膳的时辰,谢迟刚一走进月明苑,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鲜香。
他刚写就那篇要呈给陛下的文章,文章中虽只字没提佃农,但泰半内容都是受佃农启发而出。是以他写完之后,情绪一时还未出来,又是激愤又是懊恼。但被这香气一扑,倒是顺利地抽离出来了几分。
他走进屋,就看到罗汉床的榻桌上搁着两只砂锅。
谢迟顿时笑出来:“已经自己叫膳了?”
“是啊,有了小厨房,不用白不用嘛,这么吃还省事。”叶蝉说着,从碟子里拿了块发面饼给他。
陈进送来的主食原本是米饭,但叶蝉一瞧,这砂锅里的汤闻起来也太诱人了,就觉得泡饼来吃大概更好。她于是麻利地将一角发面饼撕碎了丢进汤里,谢迟从前没这么吃过,看她这样觉得新奇,便也撕饼泡了起来。
他边撕边道:“我还怕你刚搬过来会不适应,没有就好。”
“这有什么不适应的。”叶蝉舀了块饼起来吹凉,语气十分轻松,“反正还是跟你和元晋在一起,不过是换个地方住,都是家嘛。”
就算是她刚嫁过门、还没把广恩伯府当家的那会儿,她也很快就适应了呀。那时她很快就摸清了附近的几条街都有什么好吃的,然后每天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吃,以缓解想家的念头。
……现在蓦地回想,那种感觉竟已很遥远了。
叶蝉一下子有些恍惚,不禁安静下来。谢迟有所察觉,抬头看看她:“怎么了?”
“没事。”叶蝉闷头拿筷子挑着粉丝,随口说,“就是突然想起了点从前的事。”
谢迟怔了怔,小心地多打量了她两眼,然后迟疑道:“你是不是……想家了?”
“啊?”叶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是说娘家。”谢迟道,“你是不是想爹娘了?你别难过啊,我……”他说到这儿才发现自己好像做不了什么,努力想了想才又续上话,“等过两年,家里更宽裕一点,我就安排安排,让你回去好好看看。或者如果我能有个去江南的差事的话,先替你去看看家里。”
叶蝉本来并没有想这些,也并没有什么难过。但看他忧心忡忡地这样急着向她担保,她反倒眼眶红了,又哧地笑出来:“我刚才没想这些,没关系的,你别为这个挂心。”
说完她就又继续吃砂锅。她心里挂不住事,偶尔低落也总是很快就能缓和下来,反倒是谢迟真为此上心了。
估计也是前阵子被功课压得太紧,这两天皇帝放话说暂且不压着他读书了,让他得以放松了些情绪,就变得爱琢磨些有的没的。他于是就在想,叶蝉十三岁从江南嫁过来,在洛安城里举目无亲,肯定是想家的。他比她大几岁,去年冬天随驾去围猎的时候,都还想家呢。
对此她倒是从未抱怨过,他便也从来没多想。其实他真是应该想想,不然还有谁能替她想呢?
谢迟饭后一边练着字一边胡想了一晚上,越想越觉得有所亏欠,等晚上躺上床的时候,他就心疼地抱住了她,张口就是一句:“对不住啊小蝉……”
“?”叶蝉在他怀里茫然,“怎么了?”
“我以后会努力让你更开心的。”他轻拍着她的后背,语气听起来分外郑重,“以后你的心事就是我的心事,我会尽力达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