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扒在床上看弟弟,正拿手指头戳弟弟的面颊,看他吐泡泡,一听有人来,立时抬起身子,老气横秋的摆摆手:“不见不见,娘正在做月子呢。”
卫善被她逗笑了,把她揽过来:“这是尚书令夫人,她的丈夫同你父亲交好,不能不见。”
太初很懂得这些,她年纪虽小在晋地的王府里却是看惯了的,原在晋地谁也不敢惹了父亲母亲不快,那些官员夫人们上门,哪一个不陪小心,进了京城全然不同,她说过许多回想回晋地的话,待爹爹出征,娘又愁眉不展的时候,就再没有说过了。
太初鼓了脸儿,拉着卫善的手,不想叫她再去管这些烦心事,卫善伸手掐了她一把,理了理鬓发,换了一身衣衫:“将崔夫人请进来罢。”
崔尚书是清河崔氏出身,夫人自然也是望族,随沉香一路到了王府后院,到卫善的的床前来拜见她,正是国丧期,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蓝色暗织岁寒三友的长袄,头上也是整幅银头面,进门先请过安,坐在一窗边的罗汉榻上,并不着急说明来意。
沉香很快奉了茶来,崔夫人看过孩子,夸一声生得好,跟着又取出儿媳妇做的小衣裳,绣了麒麟童子捧福,卫善看了赞了一声:“崔夫人的儿媳妇倒真是手巧。”
崔夫人笑一笑,知道自己不开口,卫善比她可沉得住气,干脆不说虚话:“我来既为着看望王妃世子,也为着问一问太皇太后何时回朝。”
崔博才刚得了尚书令之位,却比原来更难统领文臣,曾文涉自知以他的资历人望混不上尚书令官位,退而求其次,让人推举他为帝师。
单以文章来论,崔博一味务实,确比不过曾,他在大夏的时候便考过官,转投了大业,文名不比袁礼贤,他能比得过胡成玉,若不然当年正元帝也不会点曾文涉教导秦昱了。
卫善饮得一口茶,吃了一块梅花糕:“太后太后昨儿还遣人来,说是在寺中住着清心养气,身子都比原来好了许多,想来是为先帝祈福的福报。”
卫善跟着又道:“太皇太后发了愿,要为先帝祈福一年,自然是要满了一年之期才能出寺门,我在月中不便,待出了月子也要去陪伴太皇太后。”
崔博连一个月都等不得了,哪里还能再等上一年,到时候家国还不被折腾空了,乱象已起,不及早压制,可不鬼魅丛生。
崔夫人一听面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却依旧缓声道:“王妃在月中,外头事怕不知晓,如今朝里还有许多事得太皇太后出来主持,也免得前朝后宫生乱。”
卫善笑了:“治国都靠肱骨之臣,有崔大人在,又有成国公在,先帝亲点他摄政,太皇太后也到了该清净的时候,也免得人说后宫干政。”
崔夫人说到此时,已经明白卫家是有意要朝中生乱了,她白了一张脸,丈夫多年心血,如今还与曾文涉齐王之流抗衡,为的便是稳住大业,卫家一退,托举大业的手便少了一只。
魏宽一介武夫,哪里管过细务,文臣的条条道道一概不通,当年打仗,有袁礼贤在后方替他督军粮军械,叫他全然没有后顾之忧,如今听崔博算一和帐,就一个头两个大,还拿什么来公断。
卫善心知崔尚书是一心为大业,和袁礼贤不同的是他求稳,而袁礼贤敢于求变,她再次端起茶盏来,揭开茶盖儿撇撇浮沫:“崔夫人受累,回去告诉崔大人一声,成国公这样的臂力,也举单身平举两尊石锁,何况是他呢。”魏宽摆不平的事,崔博也一样摆不平。
崔博未能如愿见到卫敬容,卫善的嘴更是撬不开,每日茶饭难食,他虽知无用,也给远在营州的卫敬尧写了信,只盼卫敬尧能劝一劝姐姐,大业内乱,边关不稳,国不强又如何富民。
这些道理掰开了跟魏宽说,魏宽不懂得算帐,却还能听得懂,崔博化繁为简,告诉这一进一出甄家要刮去多少油水,魏宽却拿不出办法来,他一个粗汉,难道去跟太后嚷嚷不成。
何况甄太后将侄女接进宫去,与承吉同吃同住,气得魏夫人在家戳他的肺管子:“你倒好,替人守江山,自个儿的孙女叫你论斤掂量着卖了,你再看看上头坐的那一个,哪里还像样!”
小孙女正是千伶百俐讨人喜欢时候,也已经会抱着魏宽的腿叫祖父,魏宽哪里舍得她将来嫁一个痴儿,他还执臣子礼,把这小皇帝当摆设似的供出来,听这些大臣们论政事,说是他学政,听也得听出些门道来。
可承吉仿佛不知道魏宽是祖父亲点的摄政大臣,又是未来皇后的爷爷,对他半点都不客气,反而常常拉着他表姐的手,在御园中堆雪人,摘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