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敬容的手腕还被他松松扣着,听见大刑,整个人都在颤抖,正元帝安抚似的拍她两下,握了她的手道:“我记着皇后爱吃红白炸元宵,席上怎么不见,王忠,让典膳送上来。”
符昭容被人堵着嘴拖了出来,两个健壮宫奴一左一右拖行她,雪地上留下三行印子,两和脚印,一行是她被拖行留下的痕迹,她眼睛瞪得极大,目光停在乔昭仪的脸上,冲着她笑,又对她摇头。
乔昭仪在殿外等待传唤,她原来生得就白,此时一张脸更似结了霜,眼看着符昭容被拖出来,人就要扑上去,两人相伴十数年,早已经心意相通,寻常在殿中,看一眼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她笑时,她便摇头,匆匆几步跟上去,被人一把扯住了。
林一贯先一步出了殿门,娘娘与大监力保下乔昭仪,若她此时露出些什么来,既废了皇后娘娘一片心,又把自己落于死地,两只胳膊牢牢架住她,低声道:“符昭容舍了性命保下娘娘,娘娘万不能在此时犯傻。”
他嘴唇急急掀动,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乔昭仪眼前一花,胳膊被紧紧架住,眼看着符昭容被人拖走,喉咙口发不出声来,眼泪落了满襟,正昏沉间,听见正元帝的话:“这是怎么了?”
林一贯赶紧把她交给宫人:“乔娘娘吓得差点儿昏过去。”
卫敬容到这会儿不再发抖了:“巫蛊人偶就在她偏殿之中,受了惊吓也是常情,扶她回去殿中歇息罢。”说着看了两个宫人一眼,两个宫人都知这是鬼门关前走一遭,阎罗王竟然放了行,哪里还敢让自家娘娘犯傻,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正元帝却不开口放行:“吓住了?”他看着雪地上两行脚印,想到乔昭仪确是从来胆小,要不然也不会被吓得落得胎。
乔昭仪整个人发木,心里明镜一船,一眼就知道符昭容的意思,也知道皇后娘娘必然替她说了好话,被人扶蹒跚几步,还未走下台阶,人就昏了过去。
正元帝一挥手,着人用藤椅把她抬了回去。
哪个殿宇中搜出些什么来,王忠一一记着,那些美人采女,有的发往掖庭为奴,有的闭门思过,正元帝在席中牢牢扣住卫敬容的手腕:“这许多年,你也累了,似这等人事,交给下头人去办,何苦累着自己。”
徐淑妃眼见两人都没回来,知道大事不好,又见卫敬容这个模样,立时起身举杯,笑意盈盈:“臣妾愿替娘娘分忧,若有办不来的,再来请教娘娘。”
她从来都是贤妃淑妃,卫敬容给她定下一个“淑”字,倒是最合适不过,此时突然换了语态声调,卫善一刹时间仿佛看见了杨云翘,跟着才回过味来,她学的就是杨云翘。
后宫不和才是正元帝愿意看到的,他把朝堂之术用到了后宫上,卫敬容垂下眼帘,并不举杯,干晾着她,叫她难堪,可徐淑妃的脸上笑意未敛,当着正元帝的面那一盏酒给饮尽了。
正元帝笑得一声:“晏儿也大了,这些年都没给他定下封号来,等过了元宵节,让礼部议一议。”徐家升了官儿,秦晏跟着封王,徐淑妃赶紧从案后绕到前头来,跪拜在软毯上叩谢皇恩。
正元帝仿佛突然想起了这个儿子似的:“早就该封,拖了这许久,儿子的心里可不会怪我罢。”秦昰是六岁上封的王,如今秦晏也是差不多的年纪,正该给封号了。
殿中小宫妃们,便是还能坐着的,都缩着脖子不敢说话,原来后宫一片和乐,四时节中大伙一处赏玩,还从未有过似如今这样暗潮汹涌的时候。
正元帝说完这些,忽然又道:“今儿是元宵,便不见血了,符昭容降为采女,先关起来,等过了节再收拾罢。”
两个字说得殿中人人心中一颤,小太监送上一碟子红白炸元宵来,卫善坐在卫敬容的身边,紧紧挨着她,替她夹了一个元宵。
正元帝没把巫蛊之事扯到皇后的头上,不是他不敢,而是此时他不能,清江大军在卫平手下,营州边军在卫敬尧手里,晋地扩军五万,加上原有四万,有将近十万人,这十万报的还不定是实数。
若是卫平一不作而不休,倒向了大夏,江宁王立时就可发兵,正元帝便只得收拢权力,不仅不怪罪皇后,反而加倍的体贴,团圆之夜,还留在了甘露殿中。
两人面对面时,软声开口:“我说你是心慈,你自个儿从来不认,你哪里见过外头那些阴谋诡计呢。”说着上搂住卫敬容的肩:“我也知道你这回是为着什么同我生分,昱儿行为颠倒,说不准也是受巫蛊诅咒之惑。”
卫敬容背脊挺得笔直:“是我治宫不严,再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胆子。”那木偶年深日久都已经被摩挲得发光,符昭容也确是认了,这个娃娃已经做了许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