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看珊瑚倒不稀奇,稀奇的是正元帝肯把处置权交由姑姑,预备着办生辰宴的时候把这株珊瑚搬出来,让诰命夫人们赏玩,也有显摆的意思在,朝中有人撑腰,叫这些人还是老老实实配合办事的好。
她哪里知道刘夫人已经吓坏了,刘刺史自从看了那只油浸耗子,在家里整夜睡不着觉,连荤腥都不敢碰,成日里吃素食,肚子都小了一圈,出门恨不得带上十七八个护卫。
卫善听说刘刺史乖乖把钱送了过去,再有些日子,荒田就能全部清出来,吴三升了将军,天天分批练练兵盖屋,还有袁含之,他旁的不会,写诗却是得心应手。
小福子跑了两回,回回见着袁含之,他都在城楼上,要么看着远处黄沙摇扇子,要么就听着兵丁操练的声音摇头晃脑,随手带着笔,兴致一来就要作诗。
跑进永宁县,抬头只要看看土城墙,一见那从头包到脚黄衣裳读书人,必定就是袁含之了,为甚是黄衣,原来倒是白的,在那城上站半天,白的也变黄的了。
卫善一听就乐了,对小福子道:“下回你再去,把他的诗作都要些来,就说是我觉得他诗写得好,要过来看看。”
袁相儿子的诗作,打出名头去总能叫得响,何况袁含之确是有诗才,能有一首两首传扬天下,秦昭的名声就能传得更远了,当年袁礼贤可不就是这么做的。
卫善越想越觉得有理,小福子当真跑了去要,袁含之却不肯给了,他涨红了一张脸,说话都结巴起来:“王妃要看我写的诗?”接着便觉得得意之作句句都能挑出毛病来,这个用典不对,那一处用字不考究,原来张口就能得二句的,如今一整日一句诗都想不出来。
小福子没了法子,一边是王妃交待的,一边又是个拿不出诗作的呆子,小福子识得几个字,看着满篇都是诗,却没东西去交差。
秦昭见他常往袁含之屋子里跑,便把他叫过来,问明白是卫善想要看袁含之的诗作,好半晌都没说话,小福子连头都不敢抬,谁也不知道王妃打的是什么主意。
袁含之是总算把诗拿出来了,他自觉是自己诗作中的精品,原在清江的时候写了这许多,都没在这边陲小县里写的好。
总共挑了五首出来,三首是写永宁的,二首是写清江大营的,小福子抱着这五张纸送到卫善的手里,卫善挑出来一看,果然写得好。
袁含之自己挑剔出来的精品,有气象有文辞,可这几首里有三首是写境的,只有两首提到秦昭建军,把这两首挑出来,让小福子去看看袁含之可有新作。
永宁县文人少,能写诗又写得好的,就只有一个袁含之,要不然卫善也不至于盯着他一头肥羊剪羊毛,小福子再去时,秦昭把他叫进屋中,问他王妃这一向如何。
小福子实话实话,王妃这些日子正找人要茶楼书场里念袁含之的诗,袁含之诗写得很不错,传扬得很广,州学之中都有人流传,把永宁的景色写得有种孤直的美感,学生们都三五成群,要趁着假过来永宁看一看。
秦昭一听,明白过来,不由失笑,原来善儿打了这个主意,自己一心扑在练兵上,倒没想到这上头,抬起手来咳嗽一声,这才对小福子道:“去罢,也别逼得太急,袁二眼睛都熬红了。”一面说一面把自己那一卷塞进了袖子里。
袁含之有才情又有举人功名,还是袁相的儿子,传两日,他的身价便水涨船高,还有人往永宁县去跟袁含之求诗作的。
接着卫善便想把这些收拢来的诗印个册子,像林先生写《大业英雄志》那样,由文人的嘴把秦昭的美名传出去,古来名将贤臣都有人写诗称颂,轮到秦昭自然也行。
卫善一露出这个意思,自有聪明会看风向的人替她宣扬,原来夸赞袁相公子的诗作是假,借他的口传扬晋王的名声是真。
卫善也不在意被人看破,刘刺史这样的人都能钻典籍的空子去拍正元帝的马屁,歌功颂德的文章袁礼贤也不是没写过,她办的还更巧妙些。
一本诗集百来首诗,除了袁含之的,还有晋地各位长子的,谁不想还未科举之前就名扬天下,人人写诗,个个作文。
一百首里总有九十首是写景写情喻事喻理的,余下十首,才是颂扬晋王的,有这十首也已经足够了,卫善把叫人雕版印送,自己出钱,一印就是千余本,跟着商队船队,和四下游历的文人传诵出去。
这些个年轻才子的才名传出晋地,远播天下,秦昭的美名也夹在字里行间一同流传,只要这些诗写得足够好,一句一行都能成诵。
林先生听说卫善了这个主意,一听便笑:“你倒不像爹。”当年也不是没打过这个主意,可卫敬禹并无称帝的野心,他想到此处,突然抬头对着卫善的方向,虽看不见她,却久久出神,难道她有意让秦昭争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