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盯着卫敬容的脸,她嘴角边的笑意都未改过一分,可说出来的话和原来再不相同,一时不敢相信姑姑话里的意思,她这是说正元帝身子不比从前,让她和二哥想办法避到封地去,等到太子登基,她和二哥才能再从封地回来?
上辈子还没等到正元帝传位给秦显,秦显就落马死了,正元帝传位给秦昱,是先扫平了袁礼贤的势力,还没来得及动杨家,他的身子就已经撑不住了。
连杨家也是他要替秦昱清掉的障碍之一,那么他要传位给秦显,若是觉得秦显不能够彻底压制住秦昭,也一样会打击秦昭了?
卫敬容原不想她这么早就知道这些,可她既已经嫁了昭儿,往后两人还得生儿育女,这些事便不能不知,就连她都是才刚明白不久,伸手摸摸她的面颊,嫁人日子还短,脸上还带着孩子气,越是看越是不忍心:“姑姑也不想你知道得太早,可也不能昭儿一人支撑,往后,你与东宫还要多走动。”
卫敬容说着叹息一声:“我也知道你们姑嫂两个性子不同,虽则不同也要和睦,余下几位,也不能轻忽。”
卫善迎着姑姑的目光,咬唇点一点头,卫敬容跟着便吩咐宫人传下旨意,把宓美人从离宫接回来:“她们也该为太后哭灵,尽最后一点孝心。”
卫善心知这事与宓美人有关,姑姑不说,只能往别处问,心里盼着能见到秦昭,只这一刻不见,心里就翻腾着想他,他在身边总能讨个主意。
待到天色将明时,太子妃整了衣冠出来,三人一同往含元殿去哭灵,行到宫道上碰见了徐淑妃与乔昭仪几位,东宫的姬妾也早就素服等着。
东宫有七八位良娣良媛承徽昭训,晋王府只有卫善一位王妃,干脆就陪在皇后身边,礼官一见唱名的时候便把卫善加了进去,她身上原就有公主封号,连封号也一并报出来,再三拜过赵太后。
含元殿中一片哀哭声,卫善跪在太子妃身边,既是姑嫂又是妯娌,两种情谊论起来都有些半真半假的尴尬,守了一夜,又穿着重孝,跪在灵前,彼此看过一眼,倒有一刻的心意相通。
卫善实是哭不出来的,上辈子若不是赵太后添那一把柴,姑姑也不至于被软禁丹凤宫,老太太两辈子不算是寿终也算好死,低头抖落出袖中的香包,包在帕子里擦拭眼睛,眼泪还未落下,就看见太子妃也是一样取了香包。
她对赵太后更无情谊,赵太后回回见着她,要么是念姜碧微,要么是念云良媛,正经的孙媳妇倒被老太太晾在一边。
云良媛自怀了胎,太子妃便常带着她往宜春殿走动,赵太后给她的东西加起来,比给太子妃的都多,一心巴望着云良媛能生个大胖小子。
卫敬容是知道这老太太不明事理的,对太子妃明里暗里都说几回,劝她不必放在心上,说到底不过是个有孕的妾,秦显正值大好年华,等他回来,东宫也不会只有一个云良媛有身子,不必这样看重她。
待见太子妃一味大度,看着倒不能苛责,还赞她贤良,可要说她跟赵太后能有多少情份,不说全然没有,让她对着棺木哭,还真有些哭不出来。也是一抬手,抖出袖子里的香包,按在眼睛上,一股辛酸之气直冲口鼻,泪水立时滚落在衣襟上。
两人目光一碰,倒从彼此眼中看到些笑意,身后妃嫔个个呜咽,有几个真哭还真挑不出来,礼官看着线香记时,哭跪三次过后,就轮到皇子百官致祭。
卫善上前一步,扶起姑姑,这才看见她当真红了眼圈儿,把帕子往她手里一塞:“姑姑切不过太过哀伤。”
皇子哭灵该当没人哭得过秦昱,秦昭从来自持,自小到大,都没有大喜大悲失态的时候,卫善还怕他哭不出来,一样给了他一个香包,谁知道秦昱没张口,是秦晏哭得惊天动地。
他还不满两岁,哪里经过这样的场面,眼前许多生人就已经让他害怕了,又是礼又是乐,秦晏缩成一团,“哇”一声大哭起来。
秦昭立即把他抱在怀里,抱着他行跪拜礼,秦昱这才又放声大哭,哀恸得不能自已。又跪行过去抱住正元帝的腿,劝他不要哀伤太过。
秦昭作不出秦昱这个模样来,领着弟弟们跪在身后,得亏有那个香包,袖间一藏,嗅着味道就流下眼泪,既能照管弟弟又全了礼仪,反被朝臣称赞晋王治丧得体,哀而有度。
秦昭住在麟德殿中方便理事,他主持丧仪,少有得空的时候,卫善干脆也不回府去,又住回了仙居殿,寻了空就去瞧他,两人在宫中呆了七八日。
秦昭在前朝,卫善在后宫,坐在丹凤宫中也能听见太初门外的哭声,在京的群臣官员素服黑纱哭祭,哭了三天,里头哭得最惨的就是赵太后的哥哥思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