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是早早就染过的,染了三回方才染出玫瑰色来,连着十来日都用羊奶浸手洗脸,卫善本来就是千金娇女,身上一寸寸都滑似凝脂。
素筝替她系上大红肚兜,勾着金边,绣了一枝并蒂莲,红绸细带松落落的吊在颈项上,长绸带子在腰间打了一个如意结。
腰涡上系了这么一个结子,卫善觉得痒痒,伸手要去挠,素筝几个今日却不肯依她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公主忍忍,穿上衣裳就好了。”
礼服一层接着一层,每一层穿到身上都只能露出一道边,勾了金丝银丝的牡丹花纹,最后那一件礼服披到身上,她连动都动不了,两只手抻开来,拿一面金丝小扇子掩住脸。
卫善本来就有一把好头发,披散着还显得有些稚气,一梳起来戴上金冠,立时就去了青涩气,尚宫姑姑一双巧手,扫过眉毛,敷上宫粉,替她在额间贴上花钿,红唇染上胭脂色,再拿铜镜照过,卫善都觉得镜中人有些陌生。
一早上什么也没落肚,尚宫不许她吃,给了她两个煮鸡蛋,切成小块,叫她慢慢嚼着咽下去,卫善吃了半个问:“二哥也没得吃吗?”
他还得骑马,又要迎亲,要是不吃东西饿着了怎么好,尚宫姑姑一听就笑起来:“公主不必担心这些,晋王的礼服比公主的要方便些。”
卫善这才放心了,把两只鸡蛋吃了,肚里依旧空,几层腰带一缠裹,腰腹就被裹得紧紧的,倒不觉得饿,只是不能喝水,渴了只能拿蜜茶沾沾唇。
这几层礼服上了身,外头天光早就大亮,卫敬容领着太子妃徐淑妃们一并来仙居殿,一迈进来看见卫善的模样便笑:“原还怕你太小了,这么看,倒是真不小。”
太子妃也跟着笑:“母亲是爱重妹妹,这才觉得她小些,外头这个年纪也早已经出嫁了。”她带了一对儿凤凰金钗凤凰金手镯给卫善添妆,两件宝石盆景,一件嵌玉石屏风还有一百匹各然纱花罗缎。
卫敬容看了便说她送得太厚:“你能存下多少东西来,倒都掏给了她。”话虽这么说,可面上却全是笑意。
秦显走之前让小禄子预备下的就更厚了,宝盖珍珠络作顶的银象水晶灯二座,水晶象牙玳瑁犀角料的食玩器具各有一套,满挂的珍珠帘两幅,余下各色的首饰袍料拿箱子装着点出来,倒能再办一份嫁妆了。
卫敬容看了直摇头:“这孩子手上也没个松紧,就是给他妹妹添嫁妆也太过了些。”
可这是秦显给的,太子妃也不能作主把东西留下,若不是开库她都不知还有这些东西,看着上头的喜字,又想起宫里的那个流言来,这些莫不是预备要给姜良娣的,那库里东西差不多都掏空了,只余下一把琴来。
各殿里的妃嫔都来仙居殿里来看卫善梳妆,乔昭仪和符昭容两个添了一对婴儿抱桃的玉雕,徐淑妃送了一对嵌猫眼石的金簪,椿龄一样样记在册中,预备着日后卫善好还礼。
卫敬容到时辰先去含元殿,和正元帝两个坐在堂上,等着卫善过来给他们行礼,穿得这么厚从仙居殿到含元殿要坐辇,露过甘露殿的时候,见甘露殿已经快要建完,正元帝拆了大夏朝的皇陵,说是改建,其实是挪用木料,把这木料用在修宫中大殿上,等到年底,姑姑就能住进皇后该住的甘露殿了。
大辇行过珠镜殿时,卫善侧头去看,金冠上珠玉轻响,静得能听见里头的鸟雀声,卫善可以想见珠镜殿中此时的光景,珠帘是早早就撤下来了,河渠也已经不通了,这个天气该塞满了落叶,纱帘也都撤了下来,整个宫门紧锁,满是萧瑟意味。
大辇行过宫道,半刻都未停留,红宫墙走到了头,便是外三宫的含元殿,卫善还记得当时是如何梦醒,立在楼上看宫道里点灯的,此时依旧记得那番场景,却不再害怕了。
自含元殿正门入,要迈过玉阶,礼服的裙摆拖在玉阶上,裙摆上绣的金凤随着红绸拖动闪现金光,似振翅欲飞,卫善头戴着凤凰金冠行到大殿之前,礼官一动,她便下拜。
卫敬容穿着皇后冠服会在殿中,看着她下拜又站起来,眼圈一红,待卫善行到殿中,说些为新妇要恭顺的话,跟着便道:“哥哥嫂嫂在天有灵,看见了也必是高兴的。”
吉时一到,重又生上车辇,从贞顺门发嫁,上辈子出此门时,身上披着红,袖里却揣着刀,此时头顶金冠,手执小扇,心里默默数着车轮滚过几下。
秦昭骑马来迎,迎她进府,扶她下车,府中已经坐满了宾客,行礼三拜,卫善便被秦昭牵着送到房中,小扇掩着脸,隔着薄丝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