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修今日当值,听见宫中有事,从值房赶过来,下水救人的侍卫,他有一半熟识,正好能探问几句,杨妃坐的船翻了,这些侍卫太监也是一样要问罪的。
湖边何人当值,这条船又是谁给牵来,船上何人布置,俱都有明记,那只窄船也被打捞上来,湿淋淋搁在岸边,仔细验看过船上可有损漏处。
卫善自己不能去,派了青霜作小宫人打扮走了一圈,打听着的消息是船并没有破损处,杨妃上船的时候自己命令宫人不许跟着,就她一个登了舟,长篙一撑就入了水。
那几个太监唬得发抖,知道这事落在身上是活不了了,一个个磕头似捣蒜,立证此事绝没有不妥当的地方,杨妃恐是不熟水性,篙儿被藕根绊住了,人没站稳,落进水里。
这些人到此时还咬定这么说,若是能扯出人来,也早已经吐露了,大夏天的个个青白着脸,哪里还似活人,青霜回来便道:“侍卫们正在查证,船上并没有动手脚。”
卫修那儿一时更探不出口风来,侍卫的嘴比太监的紧,那一片荷花根深叶密,湖底软泥被搅得浮起,潜在湖中甚也看不见。
何况杨妃的尸身也没人敢碰,尚宫们收裹了她,把她处处擦拭干净,挑出头发上的浮萍,换上干净衣裳,时候越是久,身上越是显出痕迹来,脸盘也还白净,卫善倒想去看,可连门都进不了。
在百来人面前溺死了,除非有人奏报杨妃死因有疑,若不然无人会去验尸,粗粗收裹,只能看出口鼻呛水,旁的须得仵作来验,脱光衣裳仔细验看,光是想,卫善也知正元帝是绝不会允许的。
徐淑妃拉着卫善坐到外间,问她喝了汤药不曾,怕她胆小,受了惊吓,夜里发热,卫善点一点头:“已经喝了药,知道姑姑这里必然忙乱,放心不下才来看看。”跟着又对徐淑妃道:“徐娘娘辛苦。”
徐淑妃摇一摇头,唇边有几分苦笑:“哪里还谈什么辛苦。”要舟船要鼓乐,六局安排宴饮歌舞,这些绕不过徐淑妃,她把杨云翘要了一条船的事报给卫敬容。
两人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还当这又是一个争宠的法门,杨家在外头闹得这样,这会儿该安份才有脸面,偏偏她还要用这个蠢办法,报上来时互看一眼,心照不宣,谁能知道她竟会死了呢?
这事瞒不过正元帝,他若是细究,总有过失处,可他不问,又让人心寒,徐淑妃坐着发怔,事出突然,宫里无人不惊愕的,她回过神来叹息一声:“人有旦夕祸福,只能等到头七,多给她烧些纸罢。”
赵太后说得还更难听些,命里时辰到,阎罗王手上一本帐,水里死还是火里死,都有定数,她前言不搭后语,临了才叹一声:“这都是命。”
徐淑妃说这话的时候,卫善手指甲掐住掌心,这不是命,是水中有“鬼”,下毒是不可能的,死后一看面色,就能知道中了毒,杨妃绝不会自己去死,那就是水里有鬼。
这么许多人跳进水中打捞她,混在人堆也能混上来了,太监侍卫服色相同,说不准早早走脱,等到排查,也已经查不出什么来了。
卫善松开拳头,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上辈子杨云翘死的不明不白,这辈子也死的不明不白,心里不由打了个冷颤,秦昱骄奢淫逸她曾见过,可没想过他能阴毒到如此地步。
姑姑喝了药睡着,侍卫还在水下打捞,其实也没已经没有什么可捞的,船上连刮痕都没有,船只没有动过手脚,她到底怎么死的,非得大理寺的仵作来验看才能有定论,而依正元帝的性子,这事再难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我怎么也不信,杨娘娘是自己掉进水里死的。”
卫善坐在殿中这么说了,徐淑妃没来由的生起凉意,大夏天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想要扯出个笑容,到底没能笑出来:“杨姐姐贴身宫人说她上船之前饮了酒。”
杨云翘是极擅饮的,宫里最上头的浇酒,她能陪着正元帝吃上一壶,撑船出来的时候也半点都没有醉态,可若是有了醉意,下了水就难活了。
珠镜殿中一干宫人是必不能活了,主子饮酒上船,这些人却没跟着,不论说与不说,都是死路一条,还会给一个好听的名号,说是为了侍候贵妃,自己愿意跟着去的。
卫敬容只眯眼片刻,又打起精神来听尚宫们奏报,徐淑妃避了出去,卫善把杨云翘不是杨家女的事告诉了卫敬容。
“胡成玉压着没有报上来,大哥不想伤了姑父颜面,今日杨娘娘的死,必有疑团在。”卫善一字一顿,把,卫敬容身为皇后,是可以奏请圣裁的,但这么做风险太大,卫家本来毫无干系,此时跳出来,正元帝纵不疑心也要疑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