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起秦显,两人说的话便越多,罗汉床上铺开布料,有绸的有呢的,还有一个绣了一半的虎头帽,卫善拿起来看一回,针脚细密花色鲜亮,赞了一声:“嫂嫂手艺真好。”
“我原在家里也懒怠针线,还是进了宫中才磨出来的。”京郊人家的女儿,在家里也是娇养大的姑娘,甄家家里有个祖传的笔墨铺子,又有一手制墨的手艺,她在家中也有丫头仆妇侍候着。
进了掖庭里整日无事,也只有坐定了穿针引线,好做了许多手帕荷包小绣件儿,还当自个儿是怎么也选不中的,做了这些回去还能用得上,已经选入了第二轮,她的亲事必是百家来求的,前程绝不会差,哪知道天上掉下来个太子妃金印,正落到她手里。
两人正说着话,宫人小步进来禀报:“小禄子公公来传话,说今儿殿下要论政,就在麟德殿里留宿了。”卫善目光一动,就见甄氏笑一声:“那儿地龙烧了没有,预备两件衣裳送过去,叫光禄寺送些羊汤去。”
她不在时这些事也都有人办,只她在了,这些事就都是她的份内事,说完了对着卫善道:“我也不知他们在论什么,殿下尽心心力的。”
卫善笑盈盈听着,手指头抚着衣裳下摆攒的珠绣,沉香一看便知她这是想走了,不愿意搅和到东宫是非中去。
可宫人奉了茉莉花茶来,一看便是打听过的,卫善不爱吃茶,带些花香果香的,才是她爱的,丹凤宫里便常年备着她爱的茉莉双窨。
茶都上来了,只得再坐一刻,茉莉花糕芙蓉酥,连着几样都是卫善爱吃的,她小口咬着,心知太子妃这是有事相求,还没说到点上,弯子绕了又绕,总算开了口:“我有一事相求,妹妹可别见外。”
卫善还不知她行事如何,她有所求,不敢立时答允,只阖上茶盖儿听她说,太子妃粉面微红:“妹妹也瞧见了,这几间屋子是我该分派的,也不瞒你,旁的妹妹们我都熟识,”她说着咬咬唇儿:“我想问问妹妹,姜良娣喜欢些什么,屋子摆设总要收拾。”
沉香站在卫善身边,手里捧着香盒帕子,听见这句微微蹙眉,这话问得也太过了些,卫善听着也颇为吃惊,手里托着茶盏,饮得一口才道:“嫂嫂该问尚宫姑姑才是,我也不知道良娣屋里该是个什么规格。”
太子妃面色一红,她言语中有拒意,正觉得尴尬,小禄子又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填漆盒的点心:“太子殿下听说公主往东宫来,特意吩咐我送些点心来请公主尝尝。”
卫善笑一声:“好啰嗦,难道我还能差这两口点心了,我也坐得久了,今儿还没跑马,我告辞啦,这点心留给嫂嫂吃。”
小禄子点头躬腰,把点心盒子交到宫人手里,太子妃亲自送卫善出了东宫门,小禄子跟在卫善身后去麟德殿,同走一路,他陪笑道:“我们殿下这几日要攻书,朝里要颁布那个什么志,殿下正用功呢。”
朝中新推《氏族录》,正元帝对那些大族并不满意,都在他的版图中了,有的念着前朝不肯出仕,倒像是地方的土皇帝,某家一个不动,一地便少有应举的人,轻皇权而重氏族大家几百年传承。
既然如此,便新推《氏族录》,把这些旧时著姓排秦卫之后,既要定氏族录排名,朝中这些有功大朝都要记上去,叫人知道身上有功名有官职,就能翻身。
其中孔家算是见机最快的,衍圣公还亲往京城来给皇太子讲过书,山东一地应考的举子最多,余下清河卢阳范阳都不如意,朝里预备了那么久的秋闱,竟没扑腾出水花来,正元帝肚里憋了一肚子的火,磨着刀要发出来。
这事儿卫善倒是知道的,她一路坐船回去业州,路上经过一地,也只民人来看看热闹,大氏族奉上礼盒便罢,卫善也不着人相请,两边各自安然。
可既不顺着皇帝的意,总要拿他们磨磨刀,大夏朝的科举就未能推行,如今都已经换了天子坐江山,怎么还能犯前朝犯过的过错。
小禄子囫囵说了几句,他也不甚明白,意思倒是清楚的,太子并不是故意不留在东宫,卫善扫他一眼:“别在我跟前使小聪明,我才不管呢。”小禄子得了她这一句话,回去倒好交差了,麻利地了个礼,小跑着往麟德殿去。
在廊道上沉香还耐得住,进了宫走在宫道见左右无人便道:“太子妃这话好没道理,怎么问我们公主来,这事难道是公主能插手的?”
想着还看一眼卫善,若是亲兄妹也还罢了,又不是嫡亲兄妹,难道公主还能把手伸到哥哥房里去,就算要敲打良娣那也是她进宫之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