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这差事竟这么容易, 他先让冯五在京城里打听了杨家的事儿,这家还有些侍候了许多年的老仆在, 说的话是什么地方的口音, 又还有什么亲旧。又用冯五教给他的法子, 在宿城几乎没费多少功夫就把杨家的家底给问了出来。
王七到了宿城, 说是主人家派他来看看旧屋, 战乱的时候弃宅逃生远离家乡的大有人在, 如今又太平了,这才又迁回来,修整房舍。
王七透出消息去,若是旧屋还能住就要修整装饰,若是不能住了要置宅子起新屋, 他才落脚,自有中人来寻他,带着他在宿城转了一圈,一摸就摸到杨家的旧宅。
他便道这屋子倒很看得过眼,听着里头也没人声,不知主人家肯不肯卖,那中人一把拦住了他:“屋子再好也没缘份,换一家看看罢。”
等王七再请这中人吃一顿酒,便从房子上杨家打听清楚了,这些原来也不是什么密事,杨家宿城名头很响,他们家里的事,城中老人都能数着手指头说出一二三四来。
杨家是宿城里的富户,先辈在大夏的时候当过官,有田有屋,起了楼阁亭台,豢养姬妾奴仆,若不是碰上了战乱,日子好过得很。
到了杨云越这一代,两房都各有一个儿子,杨云越还有一个堂兄叫杨云道,资产原是两家均分,可杨云越却十分不得杨老太爷的喜爱,因他打小就斗鸡走狗,就没有一桩正经事干。
杨老太爷作主把田地字画,古董玉器全给了大孙子,把金银铺子分给了杨云越,一个勤勉读书,一个依旧手上散漫,到杨云越二十多岁的时候,已是乡里人人厌恶的纨绔。
杨云越跟城中一班纨绔拉帮结派,十三四岁牵狗斗鸡赌钱,把这些都玩了个遍,等再大些他又开始买起女孩子来,越是细白水嫩的小姑娘,就越是开得出价钱。
二十出头爹死娘咽气,从此越发没人管束,堂兄和他再不来往,手里的金银全撒出去,先是卖房子,跟着是卖那些年纪大的女孩子。买去的时候七八岁,卖出来十四五岁,反比买来时价还高得多。
饶是这样,日子也渐渐过不下去,可偏偏是这个时候,杨云道跌到河道里淹死了,留下妻子儿子,和一大笔的家产,既有儿子,那便不算是绝户,可杨云越又抓了嫂嫂的奸,把嫂嫂拉出门外,寡妇含冤难明,一根白绫吊死在杨家的门梁上。那个孩子就被送到了乡下母亲家里,一乱起来是生是死不得而知。
战乱来时田地无用,逃了一批佃户,也没人种田,家里那些古董字画也没用,杨云越手里捏着金银领着家里几口人往外出逃,杨家的老宅也就没人再回来过。
王七学不来冯五那付套人话的模样,把中人灌得半醉,又切了一斤白肉,中人便把知道的都说了:“我可不赚那昧良心的钱,卖出来的少,死在里头的多,那屋子,一到夜里就有鬼哭。”
声音细细尖尖,偶尔还有两声娇滴滴的,可不就是那些死了的女孩子,杨家那宅子青天白日倒有人过,一到了夜里便无人过去,里头已经连片荒草。
王七趁夜潜入,把这宅子查看过一回,杨家带不走的东西都被民人抢了去,能抢的都抢走了,只余下些破桌残椅,隔了快十七八年,锦帐上爬的都是蛇虫。
“里头当真闹鬼?”卫善一直听着王七说话,两只手紧紧绞着襕裙裙边。
她一问,卫修便拍一拍她:“小妹别怕。”
分明问的是杨家,要紧的话也已经说出来了,该紧追着问才是,杨家在宿城时根本就没有女儿,那么杨云翘又是哪里来的?
这本该是症结,不意妹妹问的却是闹不闹鬼。卫修手抚着卫善的背,心道妹妹到底还是心善,都已经拿杨家当政敌看了,却还在意这些小处。
卫善震惊杨家没有女儿,可她又是当真听过鬼哭的。不是在小瀛台里,而是在杨家,从杨云越到杨思齐再到杨思召,人人都好这一口,家里七八岁的女孩男孩,她见过许多,有一个还曾跑到她的小院前来。
卫善的院子在角落里,她许是慌忙之间走错了路,沉香不敢开门,进屋禀报,只晚了这一刻,那女孩子就又被拖走了,隔着门听不真切,仿佛曾拿头撞柱求死,到底死了没有却不知道了。
一年里到底死了多少个,也没人去仔细数过,没了多少就再添补进来,夜里风吹窗棱,沙沙竹叶声传进屋中都似是这些女孩子们在哭。
卫善略定心神,她才想开口就听见卫修问道:“杨家女可是买来的女童之一?”
王七没有实据,只能依理推断,他也确是问询过,只没能找着人:“当年的人牙子死的死散的散,只知道杨家喜爱买南边来的女子。”年小貌幼的就最好,若是看得上眼的,肯费千金去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