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后的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听说大牛还把兴旺叫过去骂了些时候,翠桐也说这可不是小事,陈家真的提起来,还得给钱给地给爵位,赵太后不在意压不压卫家,可她在意要给陈家田地钱财,才刚听说就差点儿跳起来。
这钱这地通通可是秦家的,当年陈氏死了,秦家人已经闹过一回,讨了家里几匹布几钱银回去,该给的都已经给过了。她不记得前头那个儿媳妇长得什么样子,却记得那几匹布都是当年的新布,她自己都没上过身。
惹了儿子孙子不高兴,赵太后心里后悔,嘴上却不肯承认,咬定了自己没错处,可她脸上带笑,对卫敬容多了几分亲热,还装模作样又添上一句:“眉毛是淡,嘴巴倒生得秀气。”
赵太后不记得陈氏了,可卫敬容还记得陈氏的哥哥,兄妹怕还有些相像,赵太后说的这些,一条都对不上,她一个字也不多说,依旧对着赵太后笑:“虽还没明说,可礼部也已经拟起封号来了,我想着怎么也得问一问母亲。”
赵太后不由得肉疼,听说每年要给万贯,心口“噗噗”跳,先皇后的娘家人,比思恩公家总得齐平,她这时候就把算肠悔青那也已经晚了,满宫谁不称赞皇后贤明,连她后头那个嫂嫂都在她耳边嚼了几句,说这卫家女人可真是能忍。
赵太后的办法就是装头疼,一扶着额头装病,卫敬容赶紧扶她上床歇着,卫善还给她绞巾子擦脸,一声连着一声的催太医,问祖母这是怎么了,可是天气一冷一热,受了风寒。
太医三日两头往寿康宫里跑,诊又诊不出什么来,只得又开一幅安神下火的方子,卫敬容拿出十二分的小心仔细来,把那方子看了又看,冲着帘里说一声:“母亲就是太操心,等青丝宫修好了,您安心去养养身子。”
秦显要走也走不了,赵太后拉着孙子,一脸凄苦相,她早年确是受过苦楚的,可好日子也过了将要二十年了,这些日子还又吃胖了些,打眼一看也有些富贵气像,还似村妇一般卖苦相,连秦显都瞧不下去。
赵太后抽抽着要哭,拉着孙子不让走,嘴里一口一个兴旺,秦显心里确是不快,可又不能撇下祖母不管,任由她拉着手,坐在床前陪伴她。
卫敬容适时出了寿康宫,卫善一路扶着姑姑回去,从寿康宫到丹凤殿的宫道曲曲折折,一路少有花树,两边宫人打伞遮阳,卫善觑着姑姑的脸色,咬了咬唇儿,捏了她一把,卫敬容侧脸回了她一个笑:“善儿热不热?要不要吃冰酪?”
画工早已经画好了皇后冠服,哪里就真的画的像,作个样子问一声,该画什么模样还画什么模样。因着陈氏过世的时候还年轻,画上的人自然也年轻,端正坐着,长眼细眉,第二日就拿过来给赵太后看,赵太后点点头:“是,是,正是生得这个样子。”
这张画像送到正元帝的御案前,他还在为了这桩事生气,眼睛一扫约莫就是这个女人,这张画像还没拟定封号,就先挂进了奉先殿里。
卫敬容要压自然是能压得住的,这会儿也看出来赵太后不愿意,正元帝也不愿意,秦显心存悔意,无事就往丹凤宫来,卫敬容越是宽慰他,他越是抬不起头来。
父亲骂他,东宫宾客也一样对着他叹,夸他的就只有袁礼贤一个,卫家既顺风推舟把拟定封号的事也提了出来,就该及早办了,他这份奏折却被正元帝搁在一边,一直不曾提起来。
既挂上了画像,太子就要去进香,他站在下首,看那画像上的女人就是个陌生人,心里早就懊悔,没成想母亲竟会把这一串都先提起来。
秦显上香的时候,卫敬容就站在他身后,穿一件正红色的衫子,贴金的裙儿,头戴金冠,画像上画的也不知道是谁,她先执上三根清香,点燃了插在炉中,轻声细语对秦显说道:“你虽没见过你娘,可你娘对你却有大恩德,心里有什么话,同她说一说。”
原来不曾办的事,这回一气都办以底,她说完了就虚掩上门,外头侄女儿正在等她,卫善一把扶住姑姑的胳膊,手上紧一紧,是姑姑捏了她的胳膊,轻轻冲着她笑。
卫善这会儿已经不会眼红鼻酸了,她陪着姑姑立在奉先殿的廊下,殿里种了一株老梅树,春日里会开一树雪白梅花,风吹过时好似片片飞雪。
这会儿只余下枯枝,没有梅花,姑侄两个挨在一处,谁也不先说话,还以为要等许久,不意秦显片刻就出来了,满面尴尬。
卫敬容笑一笑:“走罢,我叫光禄寺烤羊肉鹿肉送来,都是你爱吃的。”
她越是这么说,秦显越是抬不起头,他派去业州的人也已经送了信回来,赵太后何止是信口开河,她一张嘴都能吐出一条银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