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不提,今生既无此事,怎么说提起这话的竟成了太子!她一直以为太子是姑姑的依靠!是卫家的依靠。
卫善出了一身冷汗,初时急怒,身子一摇,眼前发青,竟站立不住,虚晃一下,倒把卫敬容唬了一跳,赶紧扶住她:“宣太医!”结香瑞香快步进来,扶着卫善往罗汉床上躺着。
卫善不过心急眼花,略坐便可,待要起来,姑姑怎么也不肯,按着她躺在床上,一双手轻轻抚摸她的脸,替她拍背,眼圈泛红,口中安慰,缓缓摇首:“善儿,不值当。”
到底如何不值当,她却不说了。
太医院院正拎着医箱急急赶到丹凤殿,卫善躺在南窗下,腕下垫着一块玉搁臂,太医摸了脉,面色松缓:“公主这些日子可是不曾睡好,身子有些虚,好好将养进补便是。”
卫敬容就坐在她身边,一只手替她掖了被子:“往日可从没有过头晕目眩,再仔细看看,还有哪儿不妥当?”
老院正都已经六十开外,才刚被灰衣小监催得一溜小跑,已经急得额间生汗,当着卫敬容的面又不能掏出帕子擦脸,只得以袖拭汗:“公主确实只是身子虚弱,少思少忧,多睡多食,自然就好了。”
卫善不以为意,她上辈子倒是多睡多食,少思少忧了,身子也没比如今好多少,才要张口,太医又道:“公主这些日子劳累太过了。”
确是日日不断练着上官娘子教的门法,练长剑她是不成了,上官娘子就教她用短剑,卫善想学的就是这个,短剑拿在手里更轻巧。
身子一时受不住,她这才闭口不言,躺在床上,听太医又掉了几句书袋,开了药方,卫敬容让她就躺在偏殿里,让结香去煎药。
丹凤殿自采女进宫,便日日都要妃嫔过来请安,连怀有身孕的徐昭仪也只给了恩典可以坐辇,此时人已经在半道上了,又被太监遣了回去,说是永安公主不适,皇后娘娘免了请安。
各宫自然又送了东西来,卫善躺在罗汉床上,姑姑坐在她身边,秦昰也知道姐姐生病,不再吵闹,乖乖坐着写大字,小身子挺得直直的,嘴唇抿得紧紧的,肉脸蛋上满是认真的神气。
卫善拉住姑姑的手,知道这样说必然叫她伤心,姑姑能觉得出她的不同来,她自然也能觉得出姑姑已经不同了,提携美人宝林们,分派手中宫务给徐昭仪,把杨妃高高架起,可那是对正元帝,不是对她一手带大的儿子。
卫善不信秦显会想不到这些,太子也有东宫宾客幕僚,袁礼贤就是他讲师,难道他竟不知只要把陈家抬出水面,原来那些事就都饶不过去吗?
卫善哪里躺得住,她几回挣扎要起,都被卫敬容给按了下去:“你且给我好好躺着,要是闷了,我着人请姜家姑娘来,叫她来陪陪你。”
白菱松枝两个去了长安殿,姜碧微不一时就领着弟弟来了,秦昰人还坐在小桌前,眼睛却跟姜碧成打招呼,冲他弯了又弯,还惦记着要带他去看黑白熊。
姜碧微坐到卫善身边的绣墩上,看她脸带红晕,不像是生病的模样,来的时候已经听白菱说过卫善头晕,额角一跳一跳的疼,伸手解下帕子,在水盆里浸一浸绞一绞,拧得半干替她搭在额头上。
卫善一睁眼,就看见她手上戴了一只藕节翡翠镯子,就是自己送给她的那一对,嘴角露出些许笑意,总算缓过来些。
卫敬容自有一堆事要办,宫里四时都不断了节庆,还有半月才是端阳节,可这会儿就得先预备起来了,正元帝的意思是要大办,得了蜀地,就只余下江州永州吴州三地还未收入大业,前朝江宁王在南边称帝,两边战事不断,收归大业也已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卫善老老实实在床上躺到下午,心口这团火越憋越盛,却也老老实实跟碧微一桌吃了光禄寺进上的饭食,她埋头直吃了一碗,卫敬容这才放过她,又吩咐沉香往后必得看着她吃,一餐不吃过一碗饭就不许下桌。
一直到傍晚方才放过她,碧微也陪她到傍晚,秦昰姜碧成两个小娃,在外头玩了一圈回来,玩得脸上红扑扑,身上汗津津,秦昰还想去云梦泽里游船,两个约定了坐小船,要捞湖里的鱼吃。
卫善躺了半天骨头都疼了,怒气却未平,她紧紧抿了唇,打定主意要去问一问秦显是什么意思,一直憋着这口气,一等卫敬容放她,她便拉着碧微出了丹凤宫。
姜碧成跟秦昰很快熟了,两人夜里要睡一张大床,碧微乐见其成,秦昰年幼又脾性敦厚,弟弟那样小心害怕,同他一道脸上也多了笑影。
秦昰又是卫后独子,嫡出的皇子,两人一道长大,往后弟弟当上了顺义侯,京中无靠,还有秦昰在,秦昰不论如何,都会封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