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库之中又有石室,开了石窗,点起蜡烛,是书吏们誊写书册的地方,因着秦昭来了,专空出一间给他用,卫善一看坐上设着圆褥,屋里还有个烧茶的小炉子,就知道秦昭是常在此处的。
她最怕两人见面,两人已经见了面,又怕二人投机,不意二人果然投机,秦昭书案上摊开的书册,碧微一眼扫过便是已经通读的模样,卫善绞着裙上挂的荷包,觉得实在对不起太子哥哥,不知如何是好。
碧微问明白能带书回去,便想挑几本带回去给弟弟看,生怕弟弟的功课荒废了,跟着秦昰学的还是开蒙那些东西,自己能力有限,虽不能讲透,也总比学那些旧文要强。
卫善见她出去了,在书案前来回踱步,对着秦昭想问又问不出口。秦昭取了个小杯,用滚水替她烫过一回,替她倒一杯茶:“你怎么不坐?要不要吃点心?我叫王七到馔香楼买一盒来。”
卫善终于开口,她盯住秦昭:“你,你觉得姜家姐姐生得好看吗?”
总不能直问他看没看上姜碧微,虽则此时碧微跟太子哥哥两人还未相知,可往后却是一对爱侣,上辈子一个早亡一个凄楚,已经够苦了,这辈子可再不能出这样的差错。
把秦昭问得一怔,他张张口,眼看卫善皱眉望着自己,嘴角都卷起来,很是关切的模样,心里有点明白,小姑娘长大了,竟然也懂得比美了。
秦昭心中好笑,却忍住笑意,看她翘起来的鼻尖,伸手刮了一下,摸摸她的头:“我们善儿最好看。”
第32章 怯意
卫善听了却没露出高兴的神色来, 依旧蹙了眉头看他, 仿佛吃准了这是秦昭哄她的话,扁了扁嘴儿:“谁问你这个, 我问你姜家姐姐生得好看吗?”
秦昭不明所以,还把这个当作小女儿争俏,姜碧微确是生得美貌, 眉目间还颇有楚楚之意, 可以他在看来自然是小妹更讨人喜欢, 把手背到身后,作出认真打量她的样子来,几日不见她又长开了些:“我没细瞧那位姜姑娘, 可我看善儿,还是比她好看。”
卫善听见他没细看, 松一口气,急着要走, 不能再留下让他细看了, 寻来一个书吏:“劳你把写业州的《府志》《地域志》都拿来给我瞧瞧。”
书吏知道她是永安公主, 不意她开口这样客气, 连称不敢, 那书吏也已经有了年纪,出门便找了几个年轻的, 搬了竹梯往架子上去寻。
秦昭挑挑眉头,他确是听卫平说姑姑分派他去青州移棺让爹娘合葬,又看卫善急巴巴的找这些书看, 倒猜测是她想起来的,随口便道:“我听子厚说,他要往业州去。”
卫善还不知道姑姑已经把事儿交待给了哥哥,闻言轻诧:“他甚么时候去?”
不曾问所为何事,只问何时出发,那就是已经知情,秦昭看她双眉弯弯,粉唇轻启,似豆蔻花枝上初开了两三朵。一时是小姑娘似的争俏,一时倒又能替大人操心这些大事,叫人捉摸不定:“我听说是宜早不宜迟的,最好是年前就能落土为安。”
卫善怔忡,年前若能办好,她就再想法子,就说梦见了父亲母亲,母亲说没能看见她长大成人,想看她在坟前插钗,及笄之前一定要走一回业州,去老家拜祭祖先。
用父母当借口实在罪过,她在心中祝祷,想必父亲母亲泉下有知,也不会怪罪她,眉毛轻轻一拧,复又舒展开来。
她要去,只有一个哥哥跟着,姑姑是必然不放心的,她就缠着叔叔同去,先把人支调开,周师良再反叛,同卫家的人可没有关系,但太子哥哥又要怎么保全呢?
还是不对,怎么想都不足以推敲,卫善蹙眉,不知如何才能想出一个万全之计来,她人就立在石窗前,外头白光印在窗上,把她玉白的脸盘勒出一条金边,大辫子垂在肩头,嘴巴一抿,烦恼无限的模样的。
这付模样尽数落在秦昭眼里在,他把早就想问的话,问了卫善:“善儿,你肯不肯告诉二哥,究竟是为了什么烦恼。”
卫善鼻尖一噏,轻咬粉唇,黑晶晶的眼仁盯在秦昭脸上,秦昭样样依着她,又让她想起些小时候的事来,还有那每岁都送来的新樱桃,心里看他就跟哥哥一般无二,这个哥哥还比自己家里那个要多些弯绕心思。
可周师良还未反叛,太子出征平叛更是没影的事儿,她凑到秦昭身边,心里笃定他必有办法,一只手扯着他的袖子,郑重道:“我此时还不能告诉你,可若我要说,你定是头一个知道的。”
方才还烦恼出神,这会儿又似儿戏,秦昭放下心来,面露笑意:“那是自然,咱们可是有约定的。”说着伸出小手指,卫善立时笑开了,长眉一展,也伸出手指头,两人还跟小时候似的拉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