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只是梦中的事,而且是极不吉利的梦,白明月再怎么为梦中之事不甘、不平,也绝口不向人提半句。自从被俘那天被徐绍庭抱出去,他就断断续续地梦到了许多与他相关的事。之前从仙境相遇后他也梦到过所谓的前世,那梦境却只到他与自己成亲,建立卫朝、赐死任卿为止,所以他在封王时向父皇求了这个“卫”字,期望能圆了梦中的遗憾,以卫王之身亲自登上皇位。
而在这一次的梦中,他却看到了江山在手之后,他和徐绍庭如何一步步走向分裂。
他不甘心以女子的身份终老一生,把皇位拱手让给徐氏后人,所以一方面安排选妃,另一方面收拢朝臣、控制后宫,准备等自己有了孩子,就扶持自己的亲子上位。可徐绍庭却偏偏既不肯纳妃妾、也不许他插手朝政,把那些投向他的人贬的贬斥的斥,竟是要忘恩负义,一辈子把他困在后宫了!
他从皇宫逃到外头,受尽了颠沛流离之苦,可不是为了仅仅当个有名无权的皇后的!后宫中连个妃嫔都没有,前朝也没有他能随意调动的兵马、事他如事皇帝的臣子,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既然徐绍庭连个垂帘听政、扶持太子登基的希望都不留给他,那么他也不必再顾念什么夫妻之情,留着他压制自己了!
他花了年余时间精心安排,终于一杯鸩酒毒死了徐绍庭,又安排了一名宫女假孕,准备过几个月就弄个婴儿进宫,以皇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等地位稳固了再废掉他自己登基。
可惜这一切计划竟都没来得及实现,徐绍庭竟是个比他还要疯狂、还要无情的人,早早就给自己的亲信将领留下诏书,让他们在他驾崩后便杀了他。
倒在离皇座最近的那一步,这感觉当真是痛彻骨髓。哪怕只是场不知是真是假的梦,他的心都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样,活生生从睡梦中疼醒。而梦中的遗憾对比上醒来后的失败,更是凄凉得无以复加。
若是早在他还是卫王时做了这个梦,一定不顾一切地杀了徐绍庭,阻止这一切成真。可这次夺嫡失败,已经将他的心磨砺得坚硬了许多,也磨出了从前所有没有耐性,让他能忍耐着不立刻出手杀了此人。
这人比他擅长造反、比他心黑手狠,如今还得了仙府传承,没有必杀的手段不可轻举妄动。反正这段恩怨现在也只有他知道,徐绍庭却是只记得他们两个曾有过夫妻之情的,到时候或许还可以利用这点情份……
白明月咬住苍白的下唇,沉着脸一语不发。徐绍庭目光瞟向空中那只飘飘摇摇的紫吻鹭,淡淡答道:“你那梦也好、前世也罢,都和我没半分关系。你自己要信就信好了,反正我只知道我师兄不在乎那些,他愿意许我一个将来,所以我也不在乎那些。不过如果你这次能活下来,或许我也会给你个机会,让你不用永远做个失败者。”
白明月的心不能自抑地跳动起来。徐绍庭虽然不是什么良人,却是个可靠的反贼,若能得他相助,要东山再起夺回帝位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他期许地看向徐绍庭,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问道:“你想帮我?为什么?”
徐绍庭的身子已经彻底背转了过去,向着任卿招手,露出一派纯真的喜色:“因为你和现在这任仙帝在我师兄心里的地位天差地别。他当了皇帝,我师兄总会牵挂着朝廷,若是你……他就会毫不牵挂地跟我破碎虚空,到上界共享长生了。”
“真该让你师兄看看他的好师弟背后是什么样子。”白明月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嫩白纤长,细看来却已经是血迹斑斑,再多沾一个人或是一群人的都没什么区别:“可我落到这地步,身上有缚妖锁锁住灵气,哪还能去行刺?要杀白澄,你得先放了我们母子,再给我几样拿得出手的灵器。”
徐绍庭满面笑容地迈步去迎接任卿和赵昭仪,最后传声一句话给他:“谁说我要杀白澄,我只是要他心甘情愿地把天下让给你,让我师兄对他失望而已。”
师兄心里不需要有别人,有他一个就够了。
徐绍庭摸着自己热切跃动的心,努力按捺下扔开赵昭仪的念头,把那个还想往任卿怀里扑的女子交给任家的侍卫看守,自己则掏出手帕替任卿擦拭头上溅的妖兽血:“师兄辛苦了,我知道你担心白明月逃跑,方才一直守在外头看着他。等回到玉京之后,师兄这场功劳一定会受到仙帝重重嘉奖的。”
他的手擦着擦着就擦到了颈上,任卿目光在场中转了一圈,看看没人注意,就把心落到了肚子里,微笑着接受师弟服侍,顺便教导他:“我们平逆是为了维护朝廷正统,人伦大义,不是为了什么奖赏。但愿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天下太平,不再有今日之乱,便足慰我平生之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