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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给他传递消息的,正是当初到太学院通知他公主变成了男人的小黄门岳博。自打那次传迅得了一块极品的羊脂玉璧打赏,岳博对这位可怜的未能上位的驸马就加倍亲近,白明月身边的风吹草动都恨不能私下告诉他。

这当然不是出卖内闱内幕,卫王在殿上不也哭着说为了任卿宁愿做女子吗?岳博怀着一腔成就这对有情人的慷慨忠义之心,劝任卿:“卫王对常侍之心一如从前,奴婢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望常侍体谅卫王身遭大变,可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疏远了王爷。”

任卿眼角狠狠抽动了几下,从腰带上解下一枚荷包塞过去,扯开唇角,假笑着客套了几句,请他多多传递白明月的消息过来。岳博原就是为了这些黄白之物来的,捏着荷包里硬实沉重的金锞子,脸上的神情更加凛然:“任常侍放心,奴婢宁可舍了这残躯不要,也要替你和卫王牵线搭桥,一解相思之苦!”

他和白明月之间能有什么相思,留着岳博这条线,只是监视一下白明月的动向罢了。什么闭关炼化武运和法器都是骗人的,那条紫色烟龙他亲眼过,已经鳞爪俱备,乖顺地缠绕在白明月身上,他支出去的这三五年光阴不是为了炼器,而是为了等——

前世的庄帝就是在五年后过世的,而今生他寿数早已过了武士最高寿限的一百二十载,靠着服食丹药勉强延寿,若无意外,白明月应该已经算出来庄帝山陵崩的时刻,就等着到那时候再现身,夺取这个位子了吧?

正好,他也想试试能不能扭转前世的失败,让太子白澄坐稳这个天下,自己也能像管仲、商君一样,成为流传青史的能臣。

任卿目光深远,脸色不知是因为想得兴奋了,还是为那身绯红官袍衬托的,两颊微微红润,越发地丰神俊秀。整个人就像一朵红云般,潇洒地从廊下转回侧殿,翻开文档开始整理抄写。

散骑常侍一职吏属门下省,内备皇帝咨询政务,出门则要骑马随驾,大体上就是世家子弟到皇帝身边镀金的地方,只要一张拿出去能给皇家撑场面的脸就够了,没有什么正事可干。像他这样愿意从卷宗下手了解政务的,有的是案犊工作可做;不愿意做事的,凑在一起喝茶聊天,熬过午时,蹭一顿午饭也就能回家歇着了。

左常侍崔济和右常侍卢笙都不是争权夺势的性子,又兼年轻好勇,每天不是讨论哪里出了高阶妖兽,就是显摆自己新买的代步灵兽如何神骏,只消仙帝不宣诏,就关上殿门自己吃吃喝喝。另一位右常侍赵源却是很有几分进取心,看不上这两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本来任卿进来时他也觉着是崔、卢一流的公子哥儿,只凭着家世和当初好运救了公主才能进来,见他能塌得下心来做事,倒是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当然,这好感中也有圣母光环几分功劳。任卿本就生得俊美,只是原先常常板着脸,在关山武学院比方行简还要有威严,并不容易招人亲近。开了圣母光环之后,却不管是板着脸还是沉着脸,甚至动手打人时,都能让人觉着温柔可亲。

赵源自然没机会挨打,所以加倍觉着他器量恢弘、温柔敦厚,正是他在散骑常侍中能找到的唯一志同道合之辈。崔济和卢笙则出身五姓七望门庭,拐几个弯就都能和任卿攀上亲戚:一个是他堂姑母婆家的小叔,另一个则是祖母娘家的姻亲,两人都比他要大上一辈,自然天生就该照顾后辈。

只不过他们俩照顾的方式和正常长辈不大一样,除了把文案上的工作都以“锻炼年轻人”的理由交给了任卿,平常聚众喝酒时倒是时常叫上他,美其名曰让他见识当今名士。

如今庄帝年纪大了不愿出京,在内也有些懒怠朝政,连侍中都不常见,他们这些散骑常侍更是无事可做,只有年节和圣寿这两个节日稍忙些。等到圣寿节过后,崔济和卢笙又恢复了吊儿啷当的工作态度,还特地在休沐日联袂找到了任府上,满脸邪笑地道:“阿卿怎么还呆在家里?走走走,难得休沐日,叔叔带你转转长安好玩的地方。又不是小娘子,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别跟姓赵的似的,养出副鹌鹑样儿。”

崔济还只是用说的,卢笙直接就拖着他往外走:“走吧走吧,先出了门再说。我新得了一只飞廉,那个毛色啊……啧啧,你来看看就知道了。这样的骑兽带出去才威风,哪有人还骑个飞马就出门,也太失你的身份了。”

骑飞马的人当然不少,还有人乘着灵鹤上玉京的,也没见谁嫌他们丢份了。任卿被卢笙拖着往外走了几步,果断出手反制住了他,抽出手来轻甩了两下,客套冷淡地告了声罪,转身回去换外出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