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出来了,任卿呢?徐绍庭呢?白明月抬手捻了捻那粒混入鲜血炼成的珊瑚耳坠,惊喜地发现血脉联系重现,任卿既没出意外也没被关起来,反而比他更早地离开秘境,现在就在离他不足五里的地方。
他安心地笑了笑,取出一件雪白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月下梨花般清艳动人的脸庞,迎向那几个巡视的士兵,取出一面羽林卫令牌一晃,命他们带自己去这片秘境外新设的都护府寻人。
大都护苏厥之前接过鸾驾,见着他就激动得放声恸哭:“真是老天开了眼,让公主平安回到臣眼前来。臣与孙卫尉日夜思念公主,恨不得以身相代,如今能见到公主平安归来,是苍天垂怜老臣,垂怜我仙朝啊!”
苏厥五体投地地伏在席上,眼泪滚滚落在席子上,倒不是有多敬爱这位公主,而是白明月万一有个好歹,他这个都护就做到头了,连性命都未必能保全。他狠狠哭了几声,把要丢官发配北州的惊恐发泄出去,立刻换了副脸色,抬起头来讨好地笑道:“臣这就安排汤沐和饮食,再把这好消息告知孙卫尉一行,请公主安心休息就是。”
白明月抬了抬手,沾着干硬血痂的修长手指就拦在了苏厥面前:“且慢。我之所以不先去找羽林卫而是来见大都护,是有见事想叫你替我办了。这件事必须要办得好,还要掩住风声,万一让旁人知道了——”他干燥的嘴唇微启,唇边一道裂痕便翻出鲜红的血珠,配着珠玉般的皓齿和眼中璀灿光芒,有种诡异至极的美感:“罪名也不比我在你这里出了意外的小,你明白吗?”
苏厥平生也杀过无数妖兽和武人,可是看到这笑容,这颗心就从里凉到外,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整个身子和魂魄都被冻住了,只好连连点头:“公主只管吩咐,臣必定办得漂漂亮亮,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此事。”
“好。我要你做的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只是替我找个人,一个修为与我差不多,可能略低一点儿的少年。”他起身从苏厥案上拿了纸笔,几笔便勾勒出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我要你给我找到这个人,今天找不到就守在秘境外头慢慢找,就算把方圆几百里翻遍了,也得把这个小贼找到,然后……”
他神色阴晴不定,一时想着进入“势”门时受了徐绍庭那一击,一时又想到梦里和他相互扶持,共图大业的青年,身上的杀气凝而不发,倚在案前,玉指轻轻点着红木桌面,须臾之间就把桌上按出了几个浅坑。苏厥不敢太劳这位尊神费心,主动请缨:“等臣捉到那小贼,就将他关进地牢,秘密传讯公主,请公主到时候慢慢发落可好?”
白明月手上流出的真气顿时收敛,闭着眼懒懒地答道:“罢了。我先去沐浴更衣,这地方的侍女粗陋无知,不必安排他们侍浴。着人叫随羽林卫同来的太学生任卿过来等我,沐浴之后我就要见他。”
就当是奖励他在自己梦里的痴心,给他一点甜头……啧,他不可能像梦里那样蠢,把任卿推到徐绍庭身边的。
他愉快地洗了个澡,换上一套轻薄艳丽的绯红宫装,衬得人面比花色更艳,穿着木屐踢踏踢踏地走到了花厅。他已经是武士中阶修为,走起路来步履虽有些急切,裙脚却纹丝不动。直到进入厅堂之后,任卿起身给他见礼,白明月才故意提了提裙摆,微露出那双柔美光滑的霜足,粉嫩的脚趾还诱惑地挑了挑。
结果……就没有结果了。
任卿如同没看见一般,行过礼就起身禀报:“这座秘境已然关闭,我等在周围寻找数日也没能再找到开口,想来是有些不稳定,不适合再进入。我知道公主在秘境中受了惊吓,可秘境关闭的事已报到了玉京,陛下与昭仪心里必定更加惦念公主,苏都护虽然已传讯回京报了平安,到底不如公主亲身回宫更令圣人安心。不知鸾驾何日启程还京?”
白明月既讨厌他这么冷淡,又实在吃他这副正人君子的做派,看他这样子就心痒痒地想撩拨几下。于是故意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按在他肩上,略略施力拿得他不能后退,附到他耳边笑道:“卿卿替我拿主意便是了。”
他嘴角含笑,一双眼却冷静地盯着任卿的每一丝细微反应,只想要知道——徐绍庭当面叫过任卿“卿卿”没有?
可他从那张脸上没看到任何类似羞涩或是愧疚的感情,也不像之前那样用冷漠外表掩饰不知所措的慌乱,只是从眼底透出一点不易察觉的苍凉和疲倦,再没有其他反应。就好像在他面前的不是打扮得娇美绝伦的公主,不是他不计生死都要追回的心上人,而是一块生了锈的木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