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回到房中,舟车一路的萧哲迫不及待的吩咐下人烧水沐浴,看到下人准备好了热热的浴汤之后,方才向郭圣通温颜笑道:“虽说你我修真之人并无淤垢在身,但是折腾了这么一段路,还是洗漱洗漱,也觉得舒坦一些。”

郭圣通微微勾了勾唇角,颔首应了。萧哲一脸贼兮兮的建议道:“只是一个人沐浴太过寂寞,娘子若是不喜欢的话,也可以召唤夫君陪你沐浴,免得只身孤零。”

郭圣通有些不好意思的白了萧哲一眼,闷闷说道:“浴桶太窄了。”

萧哲眼睛一亮,噌的凑到跟前低声笑道:“下次我们去河边洗漱罢。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为夫给娘子擦背——”

话音未落,只听房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其声轻柔礼貌。萧哲微微皱眉,狐疑问道:“都这么晚了,是谁还来敲门?”

郭圣通凝神听了片刻,开口说道:“听其呼吸走步之音,好像是阴夫人。”

萧哲挑眉说道:“阴丽华?她不紧着服侍她相公睡觉,跑过来找我们做什么?”

只是话虽这么说,到底还是转身去开了房门。一身白地儿遍绣玉蕊檀心梅花折枝图案,□大红色百褶曲裾的阴丽华出现在门外。她的神色略有些苍白黯然,就连鬓边掖着的一小朵梅花都显得没精打采。瞧见前来开门的萧哲微微欠身,赧然开口道:“这么晚还来打扰贤伉俪,实在是过意不去。”

既然觉得过意不去,就别来。不知道打扰新婚夫妇的星湖生活是要遭天谴的吗?

这么想着的萧哲一脸温文尔雅的淡笑一声,很是理解的颔首笑道:“夫人不必介意。这么晚了夫人前来,想必是有话和我们夫妇两人说才是。”

言毕,侧过身子让进阴丽华来。

一月的寒风正是冷峻严寒的时候。阴丽华身上虽然穿的厚重,但是这会子也觉得浑身上下寒浸浸的。萧哲和郭圣通两人都是修行之人,不浸寒暑,自然不觉得这天气如何冷。因此屋子里头也没有烧炭火。如今见了阴丽华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郭圣通不言不语的给萧哲使了个眼色,萧哲叹息一声,起身吩咐下人烧了一盆上好的银丝碳端进屋子来。

红彤彤的炭火映着人的脸面,被风雪浸透的心微微暖了起来。

看着始终跪坐在案几前不言不语的阴丽华,郭圣通萧哲二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萧哲干咳一声,开口问道:“不知夫人夜晚前来,究竟有何要事?”

郭圣通也开口附和道:“时候不早了。以夫人的习惯,这会子应该回去照顾陛下才是。毕竟今日宴会上,陛下喝了不少的酒。”

因为刘秀性子向来随和温润,待下甚为宽厚。此番决意登基为帝,于大家都是件喜庆的事情。因此在今晚的筵席上,有好些将领们都一碗又一碗的灌刘秀喝酒。毕竟这样子君臣同起同坐,共享和乐的机会已经不多了。等到一个月后登基大典,刘秀正式称帝为王,自此以后君臣有别,这么热闹而无拘束的时候就少了。

阴丽华闻言,娇躯一震,苍白的面上闪过一丝心灰若死的悲凉,默默静了半日,缓缓摇头,低声说道:“今儿晚上,阿秀不必我照顾的。”

萧哲和郭圣通两人闻言,隐约的有些恍然。

就听阴丽华继续说道:“今儿晚上……雅姑娘会代替我,照顾阿秀的。”

郭圣通和萧哲两人同时闪过一抹悲悯的情绪。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爱之人投入别人的怀抱,自己却只能在旁边看着无计可施,甚至还要去推波助澜。这样的痛苦,郭圣通和萧哲两人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自觉还能体会的。

阴丽华低垂着臻首,雪白的脖颈露出一小截儿来,一丝凌乱的黑发落在上面,就好像是阴丽华乱糟糟的内心一般,在雪白的脖颈下映衬的十分分明。

“雅姑娘是樊将军的亲生妹子,樊将军手掌二十万赤眉大军。倘或樊将军能够心甘情愿的支持阿秀登基,那么阿秀的位子才会越来越稳当,攻打长安光复汉室也是指日可待。我不过是区区一介民妇罢了,虽然家中略有财资,也算世家,但腹中纵有诗书千万也抵不过乱世中一柄长刀。没有军权……所谓的管仲后人也无法立足于世。”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腮边滚落,阴湿了制作精良的曲裾。大红色百褶裙有一小块的颜色越发深了起来,就好像干涸了的血迹,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已经永远被铭刻在身体里。

郭圣通叹息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