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无名之境 烟花令 2591 字 2022-09-04

“就你嘴甜。”许培文调侃够了,转到正事上,“待会儿我让舒砚送几份病例过来,你帮着整理整理,这些病例后期要编撰成册,你得出力。”

“行,”顾长愿二话没说答应了,又问:“镇上现在怎么样?”

“还不错,辛苦了这么久总算过上几天安稳日子。”想起刚上岛的混乱日子,许培文心累又后怕,“现在都好了,凤柔回镇上了,还有18个转阴的病患在隔离观察,中症患者也都算稳定……”他顿了顿,又说:“GCDC还是厉害,何博士和约瑟夫教授对重症和中症的治疗方案做了三次改良,一次比一次好,老宗过几日都能转轻症了。”

老宗病情最严重的时候,虚弱得随时都能咽气,现在居然转为轻症,真是像一场梦。

“小顾啊,”许培文感叹:“咱们和人家水平确实相差挺大,这次去了GCDC抓紧机会多学点东西。”

“您也一起去呗。”顾长愿撒娇。

“我去了所里谁看着?所里那群调皮捣蛋的,我一走他们能翻天。”说不定现在就翻天了,许培文拍了拍顾长愿手背,“长江后浪推前浪,世界总归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你呀,年轻有为,去学点新东西,再回来教教我们这些老古董。”说完,又叮嘱边庭:“小边同志,你听到没,这人聪明绝顶的脑袋,就是懒。你不能惯着他。”

顾长愿哭笑不得:又来了……

许培文走后,边庭才端起椰奶,在床边坐下:“你和许所长关系真好。”

“那是。”顾长愿得意,许头儿就是他生命中的贵人。他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了也不求大富大贵,就求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就冲这一点,他还真感谢许头儿,从大学时期租给他实验室起,就一直处处关照又不约束。何一明出国后,顾长愿心如死灰,简历都没写满一页纸,许培文就让他进了研究所。共事过的前辈都痛心疾首,问他为什么不去国外深造或者申请更好的offer,许培文却一次都没问,关于何一明,更是半个字没提过。

今日许培文来看他,嘴上责怪他懒,让他整理病例,但顾长愿心里清楚,这种后期编制成册的项目,那可是能刷资历的,多少人想挂个名都排不上。许培文让他做是特地给他留位置。从他进研究所以来,这种不动声色的偏袒,许培文没少做。或许真应了那句恃宠而骄,他特别爱对着许培文没大没小,看许头儿吹胡子瞪眼却拿他没辙的样子。

顾长愿越想越得意,心里甜滋滋的。人啊,只要被爱着,一想就幸福。他喝了一口椰奶,喉咙都是甜的。

“加了冰糖?”

“嗯,加了一点,会不会太甜?”

“刚刚好,”不甜不腻,口感正好,“我家附近有一家糖水铺子,开了好些年了,有机会带你去吃,他家的杨枝甘露不错。”

边庭不知道杨枝甘露是什么,但顾长愿说了他就很想喝。

“你去嵘城玩过吗?接我们上岛那次除外。”

“没。”

“有机会带你去玩。不过嵘城也没什么好玩的,比较有名的就是一座栖凤山,山上有个寺庙,听说求签很灵,但我没去过。”虽然他是土生土长的嵘城人,但真没玩过嵘城的景点,只知道栖凤山是几千年的教派名山,从全国各地来求神的游客多得跟蚂蚁一样。只是顾长愿打小就不信什么鬼怪神佛,没心思凑热闹。

但现在不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见了岛上的生离死别,忍不住感叹世事变幻面前,人渺小如蜉蝣。以前无所求,神佛皆是虚幻。现在知人渺小,就或多或少盼望上天眷顾——边庭在边境驻守,一愿他平平安安,自己想和边庭多过些快乐日子,也愿自己平安。

顾长愿放下碗,起身要下床,边庭吓了一跳:“能起吗?”

顾长愿嘴都快笑抽筋了:“怎么不能起?许头儿刚刚还叫你别太宠,他才走了不到半分钟……”

许头儿,你所托非人啊!

“成天躺着人都躺软了。”他捏了捏发麻的小腿,暗叹自己真是瘦了,一点儿腿肉都没了,整个一皮包骨。

两人走到门口,顾长愿倚在门边,边庭就站到他身后,一手搂在他腰间,半扶半撑着,顾长愿顺势朝后一躺,懒洋洋地倚着。院子里的士兵见到他们,笑呵呵地打招呼,顾长愿挥挥手算是回应。他看向远方的山脉,他从来不知道山脉可以如此延绵不绝,如此庞大、决然、亘古,像世间万物都由它孕育而来,连投射在山脊上的阳光都像是一抹刀光,切开天地。

“看过这宓沱岛的山,恐怕就看不上城里那些人造景观了。”顾长愿感叹,到了宓沱岛才知道所谓天地浩大竟是如此贴切,半年前他还在实验室里吹着空调,感叹食堂好多天没换菜品了,哪知道一朝上岛,又是钻雨林又是爬火山,进过山洞、掉过山谷,还亲历了一场瘟疫,好像普普通通的上班族突然掉进大型RPG游戏里,极度不真实。

不过此时此刻身后的温度是真的,温柔的力道也是真的。他可以完完全全撤掉自己的力气,整个人靠在边庭身上,哪怕倚上一个小时,边庭都会撑着他。

回想起初次见到边庭,小平头、迷彩服,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唰唰唰就制止住了发疯的张阳,像极了武术电影里的片段。不过那时候顾长愿没太留意边庭,反倒是那天夜里,他从阳台往下望,无意望见一个冷冷清清的人影,边庭才跑进他心里。

他那时候居然觉得边庭冷清?顾长愿忽地笑了,一定是那天月色太温柔,照得谁都冷清。

他侧过脸,想看看边庭,却只看到面罩的褶皱。

“哎……”他叹了一声,无故地觉得可惜,他都好久没好好看看边庭的脸了。

相对四年前感染黑蓼病,他现在心态大不一样了。那时的他不想死是不甘心、不能死,死咬着一股“死了便是害了何一明”执念,恨不得和老天爷拔刀相向,甚至想过等何一明功成名就了,把命再还给老天都行。

可现在,他意外地珍惜自己,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