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福运破口大骂,忽然又想到什么,脸上浮起一种难以置信的惶恐,他看着凤柔,看着她月光下如铜锈的脸,瞬间醒悟,眼神在渐亮的天色里失去颜色。
“操!操!操!操!操!操!”
他大吼,狠狠踢开脚下的石头和泥土,边踢边骂,好像踢了石头还不够,还要踢开寂静,踢走黑夜,踢到心里的苦楚被碾斫,如一枚炮仗,一响之后什么都不剩下。
凤柔的血样被送回哨所,许培文和GCDC、嵘城第一医院的专家趁机开了诊疗会。疑似感染的十九人中确诊十二例,七人待观察,依旧沿用M1干扰素+血清治疗,M1干扰素和血清数量有限,暂时优先抢救重症病人——胖崽子、罗家三人和云家女人。
清晨在孙福运无尽的踢踹和谩骂中来临。镇上不安的情绪更重,到了早上,做饭的女人不来了,更没见几个人出屋,镇上空荡荡的。高瞻倒是情愿岛民们老老实实待在屋里,人聚在一起就嘴碎,爱说些没头没脑的,除了编故事、造谣、涂添恐惧,没点儿屁用,现在各自回屋,他反倒省事。他把喇叭挂在车上,让它替他一句接一句地喊:“不要慌!镇上有疾病,我们是来帮你们的!”又叫平头煮了粥,说有人来吃就盛一碗,没人吃就拿文火温着。
孙福运坐在帐篷外,他踢累了,骂累了,喉咙焦了,发不出声音,听着帐篷里的呻吟和喇叭里的劝诫,都像听着鸟叫虫鸣,不起波澜。平头盛了一碗粥,端到他面前:“吃点吧。”孙福运默默看了他一阵,接过碗一饮而尽。
“我做饭,你们忙去。我知道你们能耐,赶紧把这怪病弄走!!”
他抹干净嘴,推开平头,又斥开篝火边的小兵,在大锅前坐下。
一早上,来打粥的寥寥无几,倒是老嶓看到孙福运,僵了几秒,脸上青白变换,孙福运想问他孙子怎么样了,又忍住了。到了中午,蒜仔来了,喝完一碗又要一碗。
“当兵的不让我和柔姐做饭,现在柔姐病了,别人都说我们煮的饭有问题。不会有人来吃的,不如给我多盛几碗。”
孙福运嗤笑:“不吃饭,等饿死啊?”
“饿死也好过病死。”蒜仔委屈,“凭什么不让我做饭,我还能害大家不成?”
孙福运觑了他一眼,骂归骂,还是盛了一满碗:“不关你的事,他们饿了自然会来吃,不吃也不用管,你还能把饭喂到他们嘴里?”
正说着,四个汉子走出茅屋,一边远远瞧着孙福运,一边相互对着眼色,欲言又止。
孙福运看着就来气:“躲那么远是怕我吃了你们?”
“孙……叔……”一个粗膀子汉子支支吾吾。
“有屁就放。”
汉子憋着猪肝色的脸:“孙叔,咱们镇子是不是沾了不好的东西啊?”
他一开口,身边三人应道:“是啊,是啊,好多人害了病啊……”
“都怪这些外人!”
“从他们上岛就没好事,这是惹了山神,山神怪罪呢!”
蒜仔跟着点头:“是,是!”
“是个屁!”孙福运薅起勺子就往蒜仔头上敲,“那么大个喇叭挂在那儿你没听见啊?镇上是害了病,他们是来救人的。”
汉子抖着腮帮子:“可也没看救活谁啊?”
这一说,戳中孙福运的痛处,眼看过了五天,不仅没见谁痊愈,还多了一个凤柔。他跳起来:“急个屁,这不是还在治吗?人家也不是神仙,说好就好?!”
话音刚落,几人脸上倒是露了喜色,好像说到他们心坎里,就连那粗膀子汉子,被骂了也不怒,眼里反倒迸出光。孙福运见了,更是嫌弃:“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孙……爷……”不称叔,改称爷了。蒜仔讨好地说:“这病是害得凶,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孙福运暗暗白了他一眼,就凭你这海鱼脑袋还能有办法?
蒜仔:“岐羽那丫头不是祭司么……您看……”
“看什么看?现在倒是把她当祭司了?”一想到岐羽,孙福运更烦,这都病了十九个了,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要是真和岐羽有关,他真恨不得亲手撕了岐羽再下去给婆娘赔罪。
粗膀子汉子不知道孙福运所想,接过蒜仔的话茬:“瞧你这话说的,咱们都看得明明白白,火祭的时候婳娘可是把牛角杵交给她了,她不是祭司谁是?”
“就是就是。”蒜仔附和。
这倒是事实,孙福运收敛了怒气:“那丫头是跟着她娘学了些治病的手法,懂医术,我会叫她熬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