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无名之境 烟花令 2021 字 2022-09-04

“雨还在下吗?海啸还有多久?”

周围霎时静了,婳临渊手一僵,碗差点落在地上。成小久咬了咬牙,凤灵儿侧过脸去。

“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了?福春山莫名心慌,挥开婳临渊搀扶的手,颤巍巍地穿过洞口的雨帘——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苍茫之下,什么也没有。

整座岛屿都被洗劫了,被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和骇人的浪洗劫一空,只剩可怕的静和无限延展的水。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了天地初开的样子,没有村庄,没有树,没有鸟,没有泥土和狗,太阳被淹没了,雨和云相互碾压,天与地浓缩成一面镜子,映出比大海还深邃的悲伤。

“镇子没了,我们进山洞后就海啸了,什么都没了。”婳临渊走到福春山身边:“幸好进了山洞,要是迟上两三个时辰,我们就全部沉到海底了。”

冷风呼啸而过,空气变得稀薄,天更冷了。

福春山回到洞里,篝火是洞里唯一的光亮。篝火零零碎碎,分布在山洞的角落,每堆篝火旁围着一小撮人,烤着湿透的衣服和脚,他们的脸萎靡得如同僵尸,眼睛和心一样,都是灰色的。万物的脆弱在这冰冷的山洞里聚集。

福春山瘫坐在地上,忽然觉得他们被抛弃了。被天、被地、被神灵、被时间,连同这岛屿一起被抛弃了。他忽然很饿,捡起地上的鹿肉塞进嘴里。

接下来的十天,雨依旧没有停,山洞不时摇晃,仿佛随时会垮塌。

篝火成了衰败中唯一的寄托,嘶嘶地燃着,日夜不息。柴火一天比一天少,人们开始烧野兽的皮毛,起初用打火石和燧石点火,后来发现淋上动物的油更容易生火,就把野兽的肠子挂在树枝上,混着皮肉和木头一起点燃。

吃的很快就不够了,最开始是吃从镇上背来的玉米和咖啡豆,后来是蕨菜和野苋菜,没多久,从镇上带来的被吃光了,人们开始吃洞里的野兽,从成堆的野兽尸体里扒出鹿和羚羊。

十天后,鹿和羚羊也没了,就吃鹰和蛇,鹰和蛇吃光了,又吃狼和鬣狗。

成山的尸体成了成山的白骨,洞里到处都是霉味、野兽的膻味和屎尿的腥臭。越来越多的人得了热病,呕吐、高热、寒颤、昏迷、口吐白沫,拼命喝着雨水,冲刷胃里的不适,饿得饥肠辘辘了再嚼着鬣狗肉裹腹。

没办法,总得活着。

福春山抠着碗沿,他喝了满满一碗雨水,肺里都像积满水,呼吸益发沉重,像是有蠹虫在肺里钻孔。

“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吃的快不够了。”

婳临渊走到洞口,望着天上的黑云:“至少还有半个月吧,这雨一时半刻不会停。”

“半个月?”福春山叫道:“就剩十几头狼了,只能吃上三天!”

三天之后要是没有吃的,一样会饿死!

“现在水位还没落,没法下山,只能先忍忍。”

就算现在下山,到处海水茫茫,去哪里找吃的?

“怎么忍?有的娃儿饿得眼睛都发绿了。”福春山说完,就听“啊!”地一声尖叫,有人饿得发昏,往自己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血流如注。

婳临渊连忙跑回山洞,撕了一截干燥的布条帮那人包扎,又找祭司们商量,把剩下的食物集中到一起,所有人分着吃。从镇上到山洞,部落都伤亡惨重,祭司们这时格外的齐心,谁都不想自己部落再死人,很快商量好打破部落之间的隔阂,大家同生共死,由祭司负责烤狼肉和分配,不管什么肉,按人头分,一人一块,谁也没多,谁也不少。所有人排队领,老人孩子最先,然后是女人和男人,最后才轮到祭司。大家都饿得头脑发昏,不争不辩,祭司说了就都照着做。

次日清晨,山洞里升起巨大的篝火,篝火后面是沉默的长队。祭司把烤熟的狼肉分成小块,搁在地上,人们领了就回到自己的篝火旁。虽然按这个分法,那些身材彪悍的连塞牙缝都不够,可每个人分得的都一样,能抱怨什么呢?有人气得摔碗,但没人理睬他,只好又悻悻地捡起来吃了。三天后,大家都默认了这种共渡难关的方式,自觉地排起队来。

然而好景不长,可食物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起初,每人分得手掌大块的狼肉,一天能吃上三次;三天后,肉量没变,但一天只能吃上两次;十天过后,每个人只能分到薄薄一片,一天吃一次。

他们实在没有吃的了。

第十一天,终于有人发疯了。

有人围着篝火转圈,像一个无休无止的陀螺,在篝火旁边顺时针走,一圈又一圈,地上的黑藓都被他磨平;有人开始咯咯地笑,把湿透的棉布裹在身上,只露出脑袋,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还有人忽然冲到火堆里,被祭司眼疾手快地拖了出来,又冲着祭司脸咬去,咬掉了半边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