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若君眼睛亮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脸上的疤痕,有些忐忑,但还是在顾止殇含笑的目光下慢慢走了过去。
直到两人的距离极近时,后者才发现白色的里衣早因河水的浸泡而变得贴身透明,比月光还要白皙纯净的肌肤隐隐透了出来,线条流畅又恰到好处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和那昳丽到超越性别的出尘容颜相反,带着一种独属于男子的。
顾止殇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他僵硬地洗着那头墨色长发,每当手指不小心碰到对方柔软的脸颊,便连心脏都烫得要命。
他的眼睛都不知放哪儿比较好,躲躲闪闪的态度令颜若君本来还算雀跃的心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猛地推开顾止殇,头发也不拧,外衣都不披,甚至连靴子都不穿就跌跌撞撞地想要离开,光裸白皙的脚掌踩在岸边的石子地上,哪怕被刺痛也不动声色。
但在顾止殇抓住他的衣袖的时候,才发现那双凤眼都红了:“你又发什么疯?”
“关你什么事!”
今天下午还大吵一架的两人心里都憋着火,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顾止殇的武力值当然比不过颜若君,可耐不住他会仗着对方的心软耍赖,没几下便把人压在了粗壮的树干上,还十分得意的挑起了嘴角,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顾止殇身上还能看出那个风流顾公子的影子。
但颜若君身上却再也没有那个天下第一美人的影子了,无论是身还是心。
顾止殇双手扶着颜若君的肩膀,感到了身下人的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夜风吹过湿透了的衣裳,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稍退一步,想把自己的衣服解开披给对方,却被牢牢地抓住了手腕。
颜若君用力到几乎能捏碎顾止殇的腕骨,后者却一声闷哼都没有,只是耐心而温柔地看着他空洞无神的眼睛:“你在想什么?能不能说给我听。”
“我……我杀了好多人,不止是那些坏人,还有很多无辜的士兵,他们只是被暴君逼着服役而已,他们每个人都有家,我却让他们再也回不了家了。”
“我们都是,这是起义必经的道路,我们只有踩着鲜血才能获得成功,等成功了,我们就可以给那些兵的家人一个再也不会被突然要求去送死的世界。”
顾止殇终于明白今天颜若君为何一意孤行地去暗杀敌将了,他本来就看似娇纵但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柔软,初遇时的他只是一个向往江湖的天真小少爷,却被残酷的现实一点点折磨着澄澈的内心。
“我还杀了很多人,那些在我的失误下无辜送死的同胞,那些被战火牵连的百姓……还有我的族人们,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都是我杀掉的……如果我乖乖地进宫,如果我没有偷偷下山,如果我没有长这张该死的脸!”
“不是你杀的!”
眼见陷入歇斯底里的颜若君要去抓脸上的疤痕,顾止殇连忙制住了他的手,他捧着颜若君表情狰狞的脸,坚定而温柔的眼神直直进入了那千疮百孔的心里:“不要把罪都归到你的头上,颜家人的死是由敖苍一手造成的,你没有错,而且就算你进宫了又如何?
你能一直逆来顺受吗?哪怕你能,那性情多变的暴君就不会突然看你不顺眼要屠你满门了吗——
你忘记我的家族,顾家人都是怎么死的了吗?况且你起码还有一半的族人,而江南顾家就剩我一个了。”
哪怕不是在故意卖惨,顾止殇的眼眸中还是流露出了黯色,他痛苦吗?
他当然有不下于颜若君的痛苦,可是他要扛起责任,要带着大家一起掀翻暴君的统治,要把敖苍的头颅用来祭祖,以告诫他们顾家人的在天之灵。
“对、对不起,我……”
颜若君的眼睛终于带了些光芒,却慌张极了,他的确觉得顾止殇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安慰有些道理,却不想让对方伤心。
“我没事,我只想说这并不是你我的错,你已经付出足够多的代价了。”
顾止殇轻轻地摸着颜若君脸上狰狞的疤痕,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与惋惜。
但为了让对方打起精神,还是故意玩笑道:“而且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肯定都是会带领起义军去砍敖苍的脑袋的。到那时,颜家人可能安然无恙,那些士兵百姓的死亡也不会和你有关。
但你会在那冰冷的皇宫里,在那狗皇帝的身边看到沾满鲜血的我,我们会势不两立,我会为了你的选择而心痛……你会更想要这样的未来吗?”
颜若君用力地摇头,泪水不住地从那双漂亮的凤眼中滑落,他觉得自己真的好自私。
但他真的不想看到顾止殇对自己再露出失望的眼神,他还记得客栈那日的分别,从那之后他没有一日忘记过那个看似风流却笑容温柔的书生。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抓住了顾止殇的衣襟,晶莹的泪珠打湿了两人彼此纠缠的衣袖,他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但眼神却十分明亮,里面带着希冀与恳求,还有着快要藏不住的爱慕:“我永远都不想和你对立,我、我想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他在寻求救赎。
陆向阳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