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的话,又有哪个皇帝真会把自己的嫡子按和尚培养?
当然,于谢玄而言,远离皇位纷争确实是件好事,不仅少了许多明枪暗箭的陷害,还保住了生母与外家的尊荣。
能在深宫里登上高位的,个个都是人精,听闻是未请外臣的家宴,心里便有了谱,送礼也送的情真意切,只盼对方别出什么幺蛾子,实实在在地抓个木鱼之类的玩意才好。
腿短又不会走,在谢玄没有展露强烈抗拒的情况下,他自然是被抱着出场。
刚一进殿,他便瞧见了被奉为座上宾的闻九。
除了扮演任务目标的角色需要,闻九很少穿白,今日他打扮得极为素净,半分艳色也无,柔软布条蒙于眼上,又在脑后打了个轻巧的结,遮住了那双上挑的眸,一眼望去,温润中透着些许疏阔,叫人想亲近,又不敢轻易亲近。
抱着谢玄的宫女没忍住:“怎是个瞎子?”
然而,话虽如此,她的余光却不住朝闻九那边瞄,传闻里说的没错,哪怕遮了眼睛,这闻先生也好看极了,因得那缺陷,和几缕未褪的少年气,他无端给人一种茫茫然脆弱的错觉,惊艳出尘之余,又叫人暗戳戳地想要攀折。
似有所觉,白衣先生偏偏头,朝殿门的方向笑了笑。
小宫女的脸登时红了。
她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瞎子,慌乱咬咬唇,垂眸敛神,抱着谢玄七拐八拐绕进了内殿。
这一打量,小宫女才发现自家殿下似乎有些不高兴,明明是张软乎乎的团子脸,却能让人瞧出紧绷。
误以为对方是不喜欢吵闹的环境,她连忙加快脚步,死马当活马医地念叨:“我的好殿下,笑一笑,娘娘可想着见您呢。”
当朝皇后,——也就是谢玄生母许氏,是位极雍容端方的妇人,见谢玄被抱进内殿,她有心想碰,却又生生收回了手。
对于这个儿子,她的感情很复杂,对方过于早慧,又被法华寺批了遁入空门的命格,总叫许氏觉得自己生的不是婴孩,而是其他什么。
谢玄能理解对方,所以不会如何失落,事实上,他在俗世中与亲生父母见面的机会,也只有生辰和各大节日的宫宴上。
许氏的贴身宫女却急了:“娘娘!”
明明五殿下被送走后,娘娘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怎么这会儿见到人了,反而不亲近了呢?
“慧心大师不是说过,玄儿要远离俗世牵绊,否则会有劫难,”幽幽叹了口气,许氏黛眉微蹙,“陛下也是这个意思,我总不好违背。”
“可闻先生却说无碍,”殿内没有外人,贴身宫女压低音量,快言快语,“那法华寺指不定被谁买通了,睁眼说胡话,历朝历代又不是从未有过随祥瑞降生的皇子,凭什么只有咱们五殿下要去做和尚。”
许氏没说话,心里却明镜般,母家势大,她与陛下虽相敬如宾,但不该有儿子,无论那慧心和尚批语是真是假,只要陛下愿意推波助澜,它便能坐实。
况且,玄儿出生后的种种表现,确实像与佛有缘。
“我只盼他今夜能选中拂尘,”百般无奈,许氏退而求其次,“法华寺太远,又无法成家立业……”
凝神静听,闻九轻易从种种纷扰中辨出许氏的音色。
等内殿里没了动静,他才收拢思绪,注意到对面死死盯着自己的和尚。
慧心很生气。
他本是万佛宗外门弟子,天资不够,年近五十仍无法突破筑基,只得回到俗世等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天生适合修佛的好苗子,慧心本打算先占了谢玄师尊的位置,等对方长大点,培养些感情,再通知宗门。
如此一来,多的不提,混到颗筑基丹总不是难事。
未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气息弱到难以辨别的小毛孩,居然也敢凭符咒引雨的把戏,来和自己抢徒弟。
也不用脑子好好想想,天生佛骨的谢玄,怎么可能去当道士?
俗世出身又归于俗世,法华寺是皇家庙宇,慧心对帝王心思也有些了解,于陛下而言,只要谢玄有一个足够冠冕堂皇的理由无缘太子之位,不管是修佛还是修道,皇家都养得起一个富贵闲人。
是故在收徒这件事上,除了几个希望皇后嫡子彻底断绝子嗣的妃嫔,没有人会帮他。
但慧心也早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