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97章

问道之远[重生] 我怀 4256 字 10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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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细如丝,轻如毛。烟雨朦胧中,从这座岭南小镇望去,远处横亘东西的山脉如一抹远黛青痕,只余残影。

伞面被雨水拍出噗哒噗哒的声响,衣轻飏收下伞,往一座废弃祠堂屋檐下一站。

一面甩着伞上雨珠,他一面回身望向雨中。

“这鬼天气!”步九八抱怨着,和叶聆风同几个师兄师侄一起躲进檐下,“为什么咱们一来就下雨?”

大师兄缀在最后头,单手撑伞,单手背在身后,和二师姐同处一把伞下。伞面不偏不倚,但云倏半边肩湿漉漉的,司青岚全身却未沾上一滴雨。

步九八他们已进去,和祠堂内躲雨的其他门派修士打招呼去了。

衣轻飏却杵在原地,虽装作一副漫不经心整理着伞的样子,但等人的意图实在过于明显。

二师姐进去之前,别有深意地瞥了衣轻飏一眼。

衣轻飏退身给她让道,司青岚回身说了一句话,却不是向他说的:“大师兄便送到这儿吧,接下来由我带他们去秘境开启之地。您放心,我一定将这些小崽子们全须全尾地送到。”

衣轻飏即刻看向大师兄:“大师兄这便要走?”

云倏果然撑伞停在阶下,并不上来。

他今日一身玄衣道服,几乎和岭南的阴暝天气融为一体。头上黑发束髻,木簪穿过,几缕碎发不安心约束,偏要作对似的散落在额头两侧。

大师兄不皂色的眸子也像笼了层雨雾般,手落在衣轻飏肩上,轻轻掸了掸,像在掸走他肩头不小心沾上的雨。

“我这便走了。”云倏低声嘱托。

衣轻飏感受到肩上原本淋湿的地方已经干了,想是大师兄的术法。

他垂下眸,遮掩眼里浓浓的失落:“哦。”

“照顾好自己。”

“哦。”

“凡事不要逞强。”

“哦……大师兄你也是。”

云倏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又认真看了他好一会儿,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等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衣轻飏后知后觉转身。

二师姐还没进去,正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衣轻飏一阵纳闷,司青岚又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就知道,一个便已是呆子,俩呆子待一块儿,能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好事?”

衣轻飏先是不解,而后心中微然触动。

“二师姐你已经——”

司青岚笑笑,往里面去了。

衣轻飏再回头,望了一眼雨幕深处,这才跟上二师姐脚步。

刚开始他还没细看这是哪家的祠堂,此刻猝不及防见到正殿那尊四不像神像,隐隐觉得哪里有点眼熟。

以他被坑害过无数次的经验来讲,眼熟意味着——不一定是坏事,但一定没好事。

衣轻飏还沉浸在大师兄离去的自我感伤中,暂放下这点疑虑,等心情好了再琢磨。

步九八朝他招手:“九九!这边!”

这座祠堂荒僻许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下却因最接近秘境,被这些慕名而来的修士们搞得热闹起来。

清都山的人自发围成一团,蒲团有限,其他门派都是让给长辈,其余弟子擦擦灰就可以席地而坐。

讲究点的,就从各自芥指中取出小板凳、小马扎,或者一件不要的衣服铺在地上,可以坐下好几个弟子。

清都山来得晚了些,蒲团早被里面的修士给洗劫一空了。还是玉妙宫的人也在,领头的是她们掌门纳兰泱,见到苌弗君来了,便匀了一个蒲团给他们。

这宝贵的唯一一个蒲团,自然让给二师姐。幸好不知道是步九八他们几个中的谁,出门还带小板凳,刚刚够他们几个人坐。

衣轻飏绕过或坐或站的修士们,来到清都山独占的角落这边,往小板凳上一坐,抱起臂,冷着脸,浑身开始散发低气压。

叶聆风一唱:“大师兄先走了?”

步九八一喝:“废话,看他这张脸就知道了。”

步九八都懒得搭理兀自长蘑菇的衣九九,围着几个师兄师侄在空地上打马吊,喊道:“大师兄肯定不来啦!衣九九的脸——错不了的大师兄行踪表!快快快,走起!该谁坐庄了?”

对打马吊这种事,只要不赌钱,二师姐向来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两眼全闭。

司青岚纵着他们找点乐子,自己则和隔壁门派的领头人就魔尊和不渡界之事聊得不亦乐乎。

据说,这类同于饭桌效应——长辈在饭桌上总会自觉或不自觉地侃天侃地,大谈天下局势。

衣轻飏则独自待在一边长蘑菇,怨气几乎化为实质。

无聊得很了,他就从兜里掏出几枚铜钱,往地上一抛,数着正反开始算卦。

纳兰泱正巧过来,半蹲下身:“嘶……好凶的蹇卦。衣道友,你这算的什么?”

衣轻飏突然抬头一笑:“姻缘。”

纳兰泱被他笑出鸡皮疙瘩:“你还给自己算这种东西?不是,兄弟——凶卦你还笑得出来?”

衣轻飏悠哉哉:“又不是给自己算的,当然笑得出来。”

纳兰泱愈发迷惑:“那你给谁算的?”

衣轻飏笑得愈发惊艳。

纳兰泱:你别笑了兄弟我发慌……

“给一个人——”衣轻飏神叨叨,“算他和除我以外其他人的姻缘。”

这话说得拗口,纳兰泱自己闷了会儿意思,乍然悟道:“你这不是、不盼人好?难不成,你喜欢这个人?”

衣轻飏将铜钱一枚一枚拣起:“对呀。怎么了你有意见?”

纳兰泱佩服:“你好恶毒。”

衣轻飏谢过:“无毒不丈夫。”

他就是故意的怎么了?就是知道自己算的每一卦都必是凶卦,才故意这么算。

怎么了?这年头这点乐子都不让人寻了?

究于自己也懂点卜筮,纳兰泱做出了专业人士的判断:“人的命数往往相连相牵,因果相由,此人与他人的姻缘命数如此凶恶,证明她(他)本人姻缘便注定有所劫难。即使是把你算在内,想来这个结果也会是……”

衣轻飏深深看她一眼:“纳兰道友,你很懂哦?”

纳兰泱默默把话噎回去。

“一般般,呃,也不是很懂。”

衣轻飏还待问她要不要也来一卦,猛然一声霹雳,响雷震彻天际,这座破破烂烂的祠堂感觉都抖上了一抖,那边打马吊的更是吓得牌都掉了。

“怪哉,怪哉,”门口几个道友说,“这雨越下越大,居然连天都黑了!”

明明还是午后,刚刚那一阵响雷后室内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散修和各门派修士都有人燃起照明符,一簇又一簇的火焰在各角落升起。

有擅卜筮的道友说:“白日天黑,此乃大凶之兆啊各位!”

“我忒!出门我才算过卦,”又有同样精通卜吉凶的道友啐道,“今天明明运势极好,万事通达!”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夹着雨丝穿堂而过,众人齐齐抱着胳膊打个寒颤。

“别,不会真有大凶之事吧?”

这时,清都山最怕鬼的那位忽然大吼一声:“那个神像!在对我笑!啊啊啊——”

众人都吓得一抖,向堂上的神龛看去。

一个胆大的道友扯掉破旧的帘布,抹掉神像脸上的蜘蛛网:“是风和蜘蛛网啊道友!别这么一惊一乍的行么?再说了,咱们可是捉鬼的道士,应该鬼见了咱们这一屋子道士害怕才对吧?”

叶聆风神色嫌弃,把那位一惊一乍的捉鬼道士步九八从他身上撕下。

步九八却还是心慌慌,往这边衣九九身后躲,紧拽他一只胳膊,怂兔子似的缩成一团。

“呜呜呜九九,你知道我的,我不怕魔修我怕鬼啊……”

衣轻飏拍拍他背,哄儿子似的。

“没鬼没鬼,放心,咱一屋子道士呢。”

倏然又一阵阴风起,帘幕忽上忽下,那位四不像神像的脸隐隐绰绰,竟然真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众人皆被瘆到,一个散修摸着胳膊说:“大家不觉得不对劲吗?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偏偏在这建了个祠堂,供了位从没见过的野神?”

“我之前好像听说过……”另一个像是某个本地门派的修士说,“这曾是个生祠,供奉的是两百年前的一个本地父母官。”

“据说他曾年少高中探花,惊才风逸,却因触怒皇帝被连连贬官至岭南。在本地做官时这位探花爱民如子,调任他地时,岭南百姓依依不舍,沿途相送,后来便在岭北建了这座生祠,纪念其功德。”

民间是有这种风俗。一般来说,应该人死后才立祠堂,但对于功德极大又极受爱戴之人,老百姓往往在其还活着的时候,便立生祠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