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京师之前,或者说在京师这些日子,衣轻飏时刻防范于浮幽山那群不知变通的崽子们来找他,然后被大师兄发现。
那份隐瞒源于心中无来由的疙瘩。他总不想叫他担惊受怕,也不愿他再为自己劳心劳力。逆天而行这件事有多难,他们上辈子已体会过一遍了。
他总不想再将他牵扯这无底洞。
可如今,他已能坦然当着大师兄面,做出威逼利诱以拉拢言弃的事。言弃听了他话,倒沉吟许久:“你所谋之事,与我所图之事,不相悖?”
衣轻飏笑:“不渡界内,你钻研些什么术法,都无人干预。”
言弃伸出手去,与他碰了拳:“不谋而合!”
衣轻飏碰拳:“不谋而合!”
言弃又看了眼一旁始终安静的牛鼻子老道,想说些什么,终究欲言又止。
——
元初帝那边总算告一段落。
大师兄说要将玉佩还回去,衣轻飏点点头,没什么大反应。
言弃现在是残魂状态,收进了芥指中,现在估计能和里面的赤混小祖宗,还有十七的那团执念凑一桌马吊了。
元初帝并没想到,拿走时玉佩还是半枚,回来时还多出半块。
“所以,还是与前朝观星台内镇压的那个国师有关?”元征将玉佩收拢掌心,问道。
衣轻飏留意瞥了眼他家大师兄的表情。只见这人眼皮都不眨一下,仙风道骨至极,做了个揖,客客气气答:“是。”
“不过陛下勿忧,那国师亡魂已被收服,往后观星台也再无需封锁。这块玉佩内邪祟也已封印,可放心留用。”
元征沉吟片刻,“那梦中万箭穿心之景是为何,还有所谓贵妃,又是何人?”
衣轻飏心道,大师兄又得转移话题了。
静了片刻,云倏道:“贫道大约猜到,当年赠陛下玉佩之人是谁了。”
元征果然将之前那话题抛得干干净净,怔了怔,少见地流露出焦急,在案后上半身前倾:“容与君知晓那是何人?”
云倏面不改色道:“这玉佩本来自三清境,原本便是镇压邪祟之物。只是后来沾染凡俗过久,其上残存的阳清之气终至消磨,反倒成了招致邪祟之物。”
“而后因缘际会,碎为两半,一半留阳清,一半存阴浊。此后不知被谁捡了去,将阴浊一半带至观星台,用以削弱观星台上的封印,期望助困于其中的国师残魂逃出。”
“阳清一半则被某人赠予了陛下。想必也是早早看透您命格,想借用您的天子之命,使两块玉佩在禁宫中重遇。”
元征陷入长久的怔忡,“原来,竟是如此吗……”
他很快抬起头,略带迟疑:“容与君与这位……道长,可是旧相识?”
衣轻飏也在听,并且也顺着大师兄的话猜到大半。
世上大概没有比这还巧的事了。使两块玉佩在禁宫中重逢的关键,大概就是等他找上门来——约摸又是,天道在设着套让自己往里钻。
而往天道在凡间的代表人身上想,自然就猜得到是何许人也了。
不过让他颇感兴趣的点是,天道似乎极为希望他记起前世。而相对的,大师兄极排斥让他记起前世。
但上辈子,他已卜算出前世中的大半经历。如果说重生是天道安排的,那么他上辈子一定遗漏了一些天道极希望他记得的事……
——譬如,大师兄。
有关大师兄的记忆是关键,这是为何?
衣轻飏下意识偏头,目光投向那个眉高目深、布衣道髻的男人。
男人正回答皇帝那个问题:“是曾相识。因祭天大典,他本人也正在京师。”
容与君的回答点到为止。
皇帝了然,起身恭敬拜谢:“多谢您的提点。”
二人起身告辞。快走出殿时,皇帝忽然叫住他们。
衣轻飏纳罕回头。
元征立于殿门前,将那块玉佩双手递来,难得温和一笑:“我想这块玉佩应该属于那位……前主人。还请容与君替朕物归原主。”
“已是过去之事了。”云倏眼睑微微压低,眼睫的阴翳映衬下显得格外冷淡。
“可这上面附着的记忆之深刻,让我这个无关之人也能做上连月的噩梦。”元征道,“这些噩梦,便是它曾属于那人的佐证吧?”
云倏看向衣轻飏。
“我替大师兄收下。”衣轻飏接过那块玉佩,没有再多话。
——
出了宫门,沿宫墙环河渠而走,有一排掉了叶的柳树。还有几枝将落未落的柳叶,缀在秋风里瑟瑟。
二人一路无话,走至这株杨柳下,衣轻飏微微侧身,道:“我得再去一趟余大人的书铺。”
云倏嗯了一声,眸光专注地落在他身上,“你去吧。我先回玄天观。”
“那我走了哦大师兄?”衣轻飏手里提着红绳,将那块玉佩甩啊甩,走出一步又向后探身,歪了下头,弯起的漂亮眼眸眨啊眨,“真走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