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眠。
就连衣轻飏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居然能心大到在障中睡得如此香甜。似乎有了大师兄在身边,古人说的“此心安处是吾乡”也并非毫无道理了。
翌日醒来,衣轻飏朦朦胧胧在榻上撑起身,薄衾从身上滑落。
“大师兄……”
他揉揉散乱的墨发,语调黏乎软糯,是孩童时期的他向双亲撒娇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下意识发出这个词,衣轻飏呆了呆。恍然抬头,环顾空荡无人的室内,昨夜那缕似有若无的熏陆香气息早已消散如烟了。
他重又低头,发丝垂落遮盖大半的脸,自讽一笑。
是了,那人怎么可能还在呢。
——
天渐明,沉睡了一夜的秦淮河畔也渐渐苏醒。
渔船在栈口往来一箱又一箱的鱼蟹鲜虾,路边摆满了连夜赶路进城的菜农小摊。街口的早点铺也支愣起来摊子,汤包豆浆热气腾腾。早市开始叫卖起来。
而这么一群人,一夜未睡,顶着大黑眼圈坐在早市口客栈门前的台阶上,一个赛一个蔫萝卜似的。
客栈小二把门板支开,“嚯”了一声,吓一大跳:“这不是那几位道长吗?你们怎么一大清早就在门口坐着?昨夜道长们彻夜未归,我们掌柜的还以为你们办完事出城了呢。”
随逐捂着额头,摆摆手:“别提了,一言难尽。”
“劳烦给我们准备些早饭吧,大家都快饿糊涂了。”
——
一伙累极了也饿坏了的弟子们正吃着早饭,流时从门外进来,身上夹杂着秦淮河清晨的寒气与早市的烟火气,冲叶聆风摇摇头。
叶聆风便对随逐道:“三师兄,我们从画舫下来的地方已经没了动静,流时也问过周围的船家,看来还是没什么线索。”
随逐吃着馒头就咸菜,呼呼喝了口粥,望向门外。卖蒸儿糕的挑着担子,敲着竹梆正从街上走过。他面色凝重起来:
“若是今夜再救不出九八和九九,便写信告知大师兄。只是不知他眼下在西北除妖情况如何。”
“若是途中出了什么差错,一切责任由我担着。”
吃完早饭,随逐勒令大家补个觉。众人正听话上楼时,随逐面前忽然凭空燃起一张符纸。
有人与他传信。
难道是大师兄?!
随逐上台阶的腿一哆嗦,加之又累又困,好险没摔下去。
符纸燃尽后,空中浮现出几行金色字迹,大家都清楚地瞧见了。原来是玉妙宫的大弟子纳兰泱。
她刚刚领门下弟子处理完别处的事务,想到毕竟金陵城这桩案子起初是报到她们玉妙宫来的,便想赶来支援他们。
如此实在甚好,不管有没有用,多一个帮手便多一份力量嘛。随逐立马回信,客套地表达她们能来帮忙的欣喜。
众人直睡到黄昏,才又被叶聆风一个个喊醒,下楼用晚饭。
有时候这些年长的师兄及师侄也佩服,九七不愧是二师姐从小带大的,自我管理及管理他人的能力都极强。再想想和他一起长大的步九八,不由更叹口气,怎么同样是被二师姐带大的,这俩差别这么大?
正巧下楼,玉妙宫的弟子便赶到了。
清都山上弟子男多女少,玉妙宫则全为女修。乍一见到这么多女孩子,一行清都山弟子都有些拘束,晚饭也不敢像早上那样呼哧呼哧地吃。
但这些玉妙宫女修一个个脸都端得极冷,仿佛和她们掌门九灵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反倒是素来刁蛮自矜的大师姐纳兰泱,成了其中性格最为鲜活的一个。
纳兰泱作为一个小辈,对来金陵城几日却一点进展也没有、还搭进去两个弟子的随逐,那可真是一点好脸色也没有。
这里要说了,虽然她师父九灵子年龄与笑尘子属于同辈,但笑尘子老早便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大弟子云倏。因此实际算来,云倏与九灵子同辈,身为云倏师弟的随逐,自然比纳兰泱高上一辈。
但这并不妨碍纳兰泱冷脸相对随逐。
她和门下师妹坐在另一桌,听随逐安排今夜进那艘诡异画舫后的计划,听完便冷冷一笑:
“说这么多,还不是要先凑钱把你们那两个弟子买下。至于费这么大周折,明抢不行吗?我倒没看出来,你们这一屋子剑修,居然这么畏畏缩缩的。”
随逐倒是好脾气。他对女孩子一向好脾气。
“哎呀,纳兰道友,你是不知道,那些船上的姑娘简直诡异得很。不是我们不想打,是我们的手直接穿过她们的身体,摸也摸不着,碰也碰不着,这还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