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瞪了一眼皇帝,眼圈却又红了一圈。
衣轻飏心里一哂,就在这儿可劲忽悠我吧。真当小孩好骗,上辈子自打上清都山,别说点心了,就连点心渣儿都没瞧见。
那山上吃的都是些什么?别说点心渣儿,连点油水都见不着,年年月月清汤寡水的,好好的一个无肉不欢的孩子都给人养成大白菜啦!
别说肉吃不着,一天到晚稍微……稍微做错点事,还得挨大师兄多少顿戒尺炒肉啊?
想到这儿,居然真让衣轻飏成功挤出点眼泪。有了这点眼泪,他便更有了哇的一声哭出来的勇气,嘤嘤呜呜,泪珠子开始不要钱似的掉。
“不!我不要离开父皇,不要离开母妃!呜呜我不要点心,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待在父皇母妃身边!”
不是衣轻飏自吹自擂,他这嚎得,可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戳准了天下一切苦心父母的防线可劲儿地哭。
“求求你们不要赶阿一走,阿一错了,阿一以后一定做个听话的乖孩子呜呜呜……”
“父皇母妃,呜呜求求你们,不要赶阿一走好吗……”
皇帝爹被他成功攻占防线,让这眼泪一流就心疼得不得了,抱起小儿子哄:“好好好,不走了不走了,我们没赶阿一走,阿一永远都是父皇母妃的好孩子。快别掉泪珠子了,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这大病才刚刚痊愈……”
这会儿工夫反倒是一直在呜呜咽咽的贵妃娘收起了眼泪,铁起了心,一把将小衣轻飏从他爹怀里揪出来。
“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不许哭!给我收起你的眼泪,以后离了爹娘还是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哭给谁看?谁看了还会像父皇和母妃一样心疼你呢?”
贵妃给自己说得眼又一红。
这倒叫衣轻飏拿不稳是哭还是不哭了。他装模作样地抽噎,偷偷拿漂亮的一双眼睛观察他娘。
贵妃这回咽回了眼泪,她得为她儿子未来做打算,光哭有什么用,光哭就能活过二十岁了?
贵妃将脸板起,心一横,说:“你必须得跟着师父走,去仙山上修行,不止将来长命百岁,有福气甚至能得道成仙,以后给你父皇和母后挣好大个脸。”
“阿一,听母妃说。”贵妃认真地握住小儿子瘦削的肩膀。
“笑尘子师父跟我们说了,你有那道缘,也有那慧根,这福气已经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几辈子都求不来的事了,母妃也不想把你永远困在皇宫这小小的一座城里,你懂吗阿一?”
衣轻飏望进他娘的脸,竟一时连装模作样地假哭都忘了。
他从不觉得这是种福气,可他娘说的一点是对的。
上辈子,自打离了父母的那天起,他时时刻刻记得他们的教诲,从不轻易在他人面前哭哭啼啼,从来昂首挺胸努力做个男子汉。
也因为,再也不会有人像父皇和母妃一样心疼他了。
忽然想起什么,衣轻飏一顿,擦去了眼角刻意挤出的湿润。
在那个人面前,他是哭过好几次的。
他……心疼吗?
衣轻飏想,或许自己才该心疼他。多么傻,为一个将来害死了他的人心疼。
——大师兄,多么傻,为一个将来害死了你的人心疼。
不值当啊。
衣轻飏闭了闭眼,发觉哭已经对他娘不管用了,索性膝盖一弯直挺挺往地上跪了下去,梗起脖子便说:“孩儿不会离开父皇母妃的!父皇母妃若执意要赶孩儿走,孩儿便跪在这儿一直不起!”
皇帝爹惊了一惊:“不得了,阿一长大了,居然威胁起我们做爹娘的了。”
笑尘子乐呵呵道:“是个有气性的孩子。好徒儿呀,你就别犟了,应了师父吧。”
贵妃瞟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自己心肝宝贝,和衣轻飏同款的漂亮脸蛋上却淡定至极。
她慢慢用手绢擦干眼泪,纤长的指尖轻飘飘指向旁边两个侍卫:“你俩过来——对,就你俩,把七殿下给本宫亲自抬到宫外面去。对,抬,抬到笑尘子师父的……”
笑尘子笑眯眯接话:“贫道在宫门外拴了头老毛驴,刚喂过半筐煮熟的包谷,力气正大着呢。”
贵妃指指地上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的傻狗儿子:“来人,把殿下给本宫抬上他师父的毛驴,捆上绳子,绑到山上去!”
衣轻飏发觉不对,开始大声嚷嚷,以此反抗二话不说、真的把他往肩上一扛就往外大步走的侍卫:“娘!您是我的亲娘诶!您不能这么对我!”
贵妃在殿里大声回他:“就是因为是你亲娘,才要这么对你!”
说完,刚刚话语还强硬的贵妃一回头,依进皇帝的怀里便低声抽噎了起来,不敢再往外看,生怕自己后悔。
若再看一眼,她怕自己就知道这一眼是永别了。
笑尘子边跟着侍卫走,边无视衣轻飏的哭嚎,乐呵地跟他搭话:
“好徒儿别着急,师父等会儿给毛驴背上搭个厚垫子,保证一路稳稳当当的,回去见你大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云倏:这是个什么东西?
笑尘子:给你抢回来的小童养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