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听不得这个声,便去场院,这里他们家围着场院边开了半亩地, 种了些高粱, 已经长出来, 隔几日便浇一次水。
不但不下雨,脑袋顶上的日头越来越毒辣,吸口气都是烫的,着实令人难过。
卢氏才打开场院连接院子的小门,看到满地散乱的高粱秧子,愣住了。
原本栽种在墙根下的秧苗全都被拔了出来,扔在太阳底下,有的带着细弱的根须,有的则是生生被扯成了半截此时已经完全被晒枯了。
卢氏几口气没吸上来,猛的捂住了胸口,半晌,哭骂道:“天杀的狗东西!”
他们家伺候了恁久,白费力气了。
陈定新的儿子看到奶娘突然摔倒,立刻跑回去告诉娘,陈定新的媳妇抱着孩子赶紧出来,一声声的喊道:“娘,娘,你这是咋啦?”
待她看到场院里的情形,眼睛也湿了,咬着牙扶着卢氏往回走。
刚到院子里,门口又传来一阵拍门的声音,一个怯怯的孩子声传进来,“姑,姑,你在家不……”
原本瘫软的卢氏一怔,哑声嗓子道:“是、是小眉吗?”
外头的人连声倒是,卢氏立马直起身,颠着脚去开门,门外头站着三个满身灰土的人,站在前头的正是她的娘家弟媳,瘦弱的肩膀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另外两个是她的侄女。
“快、进来!”卢氏赶紧把她们娘三个让进来,不等远处的人凑上来,赶紧把门关死。
弟媳娘仨这个时候来家里,又是这幅模样,卢氏便觉得不好,把人引到屋里后,问道:“家里头没吃的了?”
卢氏的弟媳开始哭,“姐,你过年拿回去的粮食,被、被村里人抢去了……我们、我们娘几个来,是想同你道个别,我们要往南走……他们都说南头雨水多,野草都长的茂……”
侄女小眉眼泪把脸都给弄花了,跪在地上,磕头道:“姑,我们一走,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来,这些年多受你照料,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卢氏娘家日子很普通,跟杨顺村的差不多,她弟前些年没了,只留下弟媳和两个丫头,她这个当姐姐的时常会回去看一眼,接济一把,想着侄女长大后招个上门女婿,日子可能就好过了。
只是没想到,孩子没长大,大旱先到了。
卢氏才刚干的眼泪又落下来了,把侄女抱起来,“你们娘几个,连个男人都没有,逃荒没活路啊。我还没活着呢,不能眼看着你们自断生路……”
陈定新的媳妇把孩子放到炕上,递过来几个布巾,然后赶紧去烧火做饭。
就在这时候,陈家的门又被拍响了,动静极大,一听就不是行乞的人。
果然,下一瞬便听到里长的大嗓门,“定新他娘,开门!”
卢氏用衣角揩干眼泪,走出去,没有把门打开,只拉出一道缝隙,道:“有啥事?”
外头的人不耐烦的推了把门,“把门打开!现在知道警醒了,你刚才咋给要饭的放进去了,我们早就挨家挨户都说了,不准让外村的乞丐进门,也不准给吃的,你破了规矩,知道会给咱村带来多大的麻烦不?!”
“就是!你让这些要饭的知道咱们村有多余的粮食,会有更多的人进村,到时候再惹来一些心狠手辣的,咱们村的人也会跟着遭殃!”
“村口老张的人尸体还没凉呢,你自己胆子大,可别拉上村里人给你垫背!”
木门哪里禁得住这些人推,卢氏心里厌烦,终是打开门,道:“之前叮嘱的我不敢忘,刚才的不是乞丐,是我娘家弟媳和侄女。”
“亲戚也不行,附近这些村子的,都是沾亲带故的,你接济了这个,别的也会一股脑的上门,到时候便是祸乱。”进来的里长也是陈家人,他严肃道:“定新他爹呢,昨天说的那个事他寻思的咋样了?”
老牛湾的张家被灭门后,村里立刻有人去报官,县城里头偷摸抢劫伤人的事情官差都弄不完,只来两个官差,随便问了几句话,啥也没问出来,便让乡亲早点把人下葬。
村里人害怕啊,害怕自己家会是下个张家,便去找陈山安,求他去衙门说说,哪怕多来点官差走走过场,也能震慑一下那些不轨之徒。
陈山安十分为难,只说衙门人手不足,怕是难以兼顾,说着,他又变了口风,意思是,如果村里人肯出些辛苦钱,那些官差可能会辛苦点。
这个时候,即便再舍不得,大家咬着牙也得掏钱,毕竟命重要,粮食也重要,这两个都不能给杀人不眨眼的强盗。
陈山和不同意,他觉得这些官差只是想捞钱,并不会保护好村里人,索要钱财才来走一趟,跟强盗没啥区别,要想村里以后不发生这样事,最好各家各户的男人都出来,每日在村里巡逻,这样比来做样子的官兵更有用。
除了他还有一些人不赞同,是村里日子差的,他们觉得家里没啥可惦记的,该害怕的是那些有钱有粮食的,就算抢也抢不到自己家,为啥要白白出这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