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道:“他以后就是天大能耐,也不能忘了你这个嫂子。你过门第二天就给他拆洗褥子,洗裤子,这么多年照顾下来,比我这个当娘的还精心,仔儿不是个没良心的。”
姜氏和李青瑞成亲的时候,陈氏因为操劳过度老毛病犯了,腰疼的一动就流冷汗,大夫看过说要静养。姜氏这个新过门的儿媳妇新婚第二天就挽起袖子开始操持家务,洗衣做饭,照顾婆婆和小叔。
直到现在,一想到那个时候,陈氏都觉得对不起大儿媳。
姜氏倒是不在意,道:“娘,都多少年的芝麻绿豆事儿了,还拿出来说……”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女人的哭声,还夹杂着男人的怒吼声。
李茂贤起身出门,陈氏听了片刻,也下地穿鞋,走之前特意叮嘱他们呆在家里,不要乱跑。
爹娘出去后,外头的动静更响了几分,李青宏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回来道:“好像是青木哥在嚷。”
李青风道:“爹一年得往他们家跑几十趟,不用听也知道是啥事……”
还没等他说完,陈氏就扶着一个哭泣的女人回来了,一个壮实的男人追在后面,怒骂道:“滚,你滚回你们刘家去!”
骂人的是李青文的堂哥李青木,他的爷爷和李青文的爷爷是叔伯兄弟,两家关系和近。
几个本家的同辈拦住李青木,陈氏带着女人进了东屋,给她擦脸,低声劝:“别往心里去,他说气话呢。”
西屋炕上坐了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都竖着耳朵听东屋那边的动静。
女人哭了半天,抽噎道:“婶子,婶子,我不怪他,这事我做的不对,可、可是我如果不给娘家粮食,我爹娘他们就一口吃的都没了……我是嫁了人,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娘家人活活饿死……”
哭诉的女人刘氏是李青木的媳妇,虽然瘦弱,但很能干,就是娘家特别穷,穷到孩子长大成人都没穿过一件能蔽体的衣裳。
刘氏娘家刘家村,只有十几户人家,每家没有几亩地,地里一层土下面是石头,收成不高,因为无法交够税粮,他们村子年年都有人都被衙门抓走。
李青木是李青文的堂哥,人很老实,也认干,上头有病歪歪爹和岁数大的爷奶,虽然日子比刘家村要好一些,但也是紧巴巴的。
刘氏嫁到杨树村后,不忍心娘家人受难,偷偷摸摸接济,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是长年累月往娘家填补,谁家也受不住,更何况婆家日子本来也不好。
刘氏没法看自己的血亲饿死,李青木也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家里的粮食,就因为这个,刘氏和李青木经常吵架。
今年夏末下了一场暴雨,刘家村的庄稼都被冲倒到了,烂在了地里,颗粒无收。
家里本来就没有粮,接下来一年可不能喝西北风活着,刘家人给女儿捎信,刘氏偷偷哭了几天,最后还是摸黑把粮食背到村子外头,给了哥哥。
怕被发现,刘氏便在空袋子里装了土,结果还没到秋收,家里粮食都吃光了,没米下锅,事情就包不住了。
家里老少十多口子人,没有粮食只能喝西北风,李青木气极了,直接把刘氏赶出家门。
刘氏在屋里哭,李青木在院子里抹眼泪,“叔,我家的事情你最清楚了,这么多年没少让你烦,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不知道日子该咋过了……”
李茂贤叹了口气,没说话。
“不说丧良心的话,山儿他娘能干又孝顺,伺候我爷奶用心,这些都没挑,可她就是放不下娘家,非要拉扯那一大家子人……”
李青木蹲在厢房底下,眼圈通红,“我是没什么钱,但这么多年也为她们老刘家做了不少。她偷着往娘家拿钱拿粮就不说了,山儿他大舅交不出税粮被关在衙门,我舍脸求叔和咱们村的人去救人。我在县城找到活得先记山儿他二舅三舅,他们打坏东西我给人家赔礼赔钱,他们被混混欺负我得出头……我们一家人也记着她的好,她有了肚子,全家吃糠咽菜给她补身子,可她呢,把东西留着要给娘家,结果接连两个孩子就饿没了……”
李青木痛苦的抱着头,“都怪我没能耐,我要是能赚到钱,日子也不会过成今天这样!”
听着屋里和院子的动静,李青文心上像是挂了坠子,沉的发闷。
待侄子发泄完了,李茂贤才道:“你也是作难了。”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打也罢,骂也罢,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其实大家心里头都明白,不管怎么闹,最后这两口子分不开。刘氏离开李家再也不会找到这么能容忍她的人家,而李青木家老的老小的小,少不了一个能干的女人。
李茂贤把李青木拉起来,院子的人慢慢散去。
陈氏到厢房拎出来一袋子米,道:“你们两口子咋吵都行,家里老的小的还得吃饭呢,把粮食拿回去顶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