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千犹豫一下：“其实那场战役，在叔叔牺牲之后我们就已经胜利了。当时副将要求大家带兵撤退，我没理会，带着牧家军追上瞿罗星那群混蛋杀了个片甲不留。”

牧临听得目瞪口呆，明日之战确实是瞿罗星和伽马星之间的战斗，当年两颗星球实力旗鼓相当，不论兵力还是科技都不相上下，不然他们也不会陷入苦战，导致牧临身死。但是他一直认为那场战役中能取得小胜，已经是侥幸，当时双方各有残损，不能再追，否则好不容易取得的胜利也会付诸东流，更有可能全军覆没……打仗靠得毕竟不是义勇，而是谋略，是部署，要懂得见好就收。

没想到顾三千……竟然带着兵杀到人家内部去了？

牧临愣了半天，忽然暴怒地拍了一下桌子：“胡闹！”

他看着顾三千，胸口因愤怒急促地起伏着：“我教给你多少次，穷寇莫追，你身为三军统帅做出这么危险的决策，知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

牧临声音太大，引得周围几个人都回头来看他，牧临这才意识到这是公共场合，自己这么做实在有点没素质。他忍着气坐回去，脸色憋得铁青，牧临盯着顾三千，只等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顾三千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他早就准备好了，知道自己会迎来一顿臭骂，所以很淡定。他忽然倾过身，伸手握着牧临一只手：“别生气，听我慢慢说。”

牧临看着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皱皱眉头，想挣脱开，顾三千却仅仅抓着他的手，不允许牧临离开：“叔叔牺牲之后，我心痛难当，我是叔叔的护卫……却没能救下你，是为失职，当下恨不得跟你一起去了。但是我也不想让那群瞿罗鬼好受，就拼着一线希望，能杀一个是一个，弱有幸能在死前为叔叔报了大仇，再到地下与叔叔相遇，总归对得起你。”

牧临听他语气平静，心头巨震。顾三千如今可以平静地看着他，但是听他口中描述当日的场景，只觉他字字沁血，也不忍心再责怪他。

顾三千抓着牧临的手握在唇边轻轻亲一下：“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冲动，不该让牧家军以身犯险，但是叔叔，你难道不知道，你才是牧家军的精神支柱？他们眼睁睁看着你的机甲在面前爆炸，主将粉身碎骨，心里难道就好受么？如果弟兄们对你没有感情，他们也不会贸然随我追击敌军。”

牧临不知道如何回应顾三千的这些告白，这些话比他那句他喜欢他还要沉重，牧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为将以来，只知道做对的事，确实从来没考虑过手下将士是否心甘情愿为他而死。

他以为那场战役中，只需要牺牲他一个人。

牧临沉默许久，问道：“后来又如何了。”

顾三千叹口气：“或许是命运跟我开了个玩笑，也或许是……哀兵必胜，我们不要命地追杀瞿罗鬼，竟然将残存的主力军杀了个精光。我回过神时，已经身处火海，好在副将军反应迅速，立刻与总部取得了联系，总部派了援军。我们便趁机将瞿罗的部队全歼……”

顾三千微微垂下头，眉头紧蹙：“瞿罗星与伽马星历来实力相当，这次却被重创，再也没有反击的余地。牧家军立下大功，凯旋而归，一时风头无两。但是这军功确实不在预料之中，我当时……只是想为叔叔报仇，报不了仇，也要跟叔叔死在一起。”

牧临忽然心头一酸，眼泪差点滚下来，他急忙把脸撇到一旁：“没出息。”

顾三千有些委屈地看他一眼：“叔叔……”

牧临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我不可能跟着你一辈子，就算我寿终正寝，也会死在你前面，我比你老那么多，你难道也要为我陪葬，不觉得太吃亏了么。你还年轻，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该……不该有这种想法。”

顾三千静静地听他说完，才开口：“叔叔说得有道理，可是我心意如此。我不想顾全大局，也不想考虑对错，只想做痛快的事。让我在没有你的世界里苟活，我比死还难过。”

“……”

顾三千握紧牧临的手：“我活在世上，只为了报仇。”

牧临觉得痛心无比，为仇恨活着……那该多痛苦，顾三千这些年竟然过得这么不好？不过好在瞿罗已经被灭……他这个仇倒是报得够快。

顾三千这时却岔开话题，笑着道：“不过好在叔叔活下来了，再说那些陈年旧事也没有益处，我们还是不聊了。”

牧临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更多的是被顾三千那些话感动，也觉无所适从。每当他要觉得顾三千对自己感情深厚的时候，对方就会让他知道，其实这不过是冰山一角，他的感情浓烈到让牧临感到畏惧……

牧临垂眼看着自己盘中的食物，轻声道：“如果你是因此坐到了摄政军爵的位置，确实实至名归，是我错怪了你。但是有一句话我还是得说，不要轻易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的生命。尤其是你，顾三千……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

如果他真的带领牧家军灭了瞿罗，那顾三千的地位应当远比自己认为的高。他最初看到他成了三星上将，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牺牲，又得了军功，才让顾三千得到便宜，没想到压根不是这个原因。

总统府设置的最高军衔就是三星上将，顾三千能得到这个军衔，完全是因为没有更高的军衔来表彰他的功绩！

还有就是，他大侄子竟然有这种军事才能？就算凭一腔孤勇追击敌人，如果没有谋略，终究会落得全军覆没，这场战役并非像顾三千所说，全凭运气。

如此说来，一直阻止他发挥才能的那个人，竟然是自己。

顾三千有大将之才，到他死之前却只在自己手下做事，做决策时几乎也只是听他调遣，直到他能自己做主了，才大放异彩……

唉，这么看来，他的死倒是件好事。

牧临想着想着，忽然叹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应该让你早点做主，没有我的话，你才可以发挥自己的才能。我担心你年幼冲动，一直将你放在我身边，没想到，竟是我将你埋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