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没说出口,太后就截住他的话头,恶狠狠地看着他:“哀家早就明白,你不可能是哀家的孩子,都说孩子会向着自己的母亲,可是你从来没有向着哀家过,你只会向着那个死了的女人。”
“哀家让你在先帝面前说她对你不好,你没有说,哀家让你给她下药,你不下,哀家让你回到哀家身边,你不回!”
“宇文鉞,你不是哀家的孩子,你是妖怪,你是没人要的野东西!”
太后激动得过了头,袖子一扫将整个矮几扫到地上,嗑在地衣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滚到宇文鉞的脚边。
宇文鉞伸脚,踩住翻滚的矮几。
从一出生,他就被抱到懿仁皇太后身边,懿仁皇太后早年生产伤了身子,再也不可能有孕,对他照顾得还算妥帖。
可是再妥帖,也不是亲生的。
喝醉酒的懿仁皇太后会抱着小小的他伤心地哭,问他的儿子去哪了,还说他不叫宇文鉞,他不该叫这个名字。
宇文鉞,是懿仁皇太后死去的孩子的名字。
他的衣服鞋子,也是那个死去的宇文鉞的。
所以,小小的他很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宇文鉞不是,自己到底是谁。
他会被懿仁皇太后对自己的好打动,也会被时常喝醉酒的懿仁皇太后吓到,周而复始。
然后,他知道了自己的生母,当时还只是嫔位的太后。
他不由得期盼,自己的生母会对自己好,会抱着自己,会安慰自己,让自己别怕别担心。
可是,就在宇文鉞因为生母的好而逐渐忘怀懿仁皇太后将他当成一个死去的人来对待的恐惧的时候,他的生母却要他在父皇面前暗暗透露懿仁皇太后为母不慈。
那时候,宇文鉞五岁。
宇文鉞早慧,已经模糊地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引起的后果。
一个会在别人面前编排对自己还算宠爱的母妃的皇子,且因为懿仁皇太后失去一个孩子的关系,先皇对懿仁皇太后有愧,他若是按照太后的话在先皇面前说懿仁皇太后对自己不好,纵使可以达到太后的目的,让先皇对懿仁皇太后起疑,但是他呢?
他只会被先皇看轻,被懿仁皇太后遗弃。
更别说太后让他给懿仁皇太后下药,进还是退,他的命都保不住,受益的只会是太后。
所以,宇文鉞跟太后的往来越来越少,变成懿仁皇太后的儿子。
当他过了懿仁皇太后夭折的皇子的年岁,懿仁皇太后仿佛第一次用正眼看着他,恍如大梦初醒,对他更好。
到现在,宇文鉞成了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宇文鉞,他望着神情激动的太后,道:“太后发了癔症,还是在宁寿宫安心静养才好,至于宇文燿时那里,就如朕之前所说,什么时候改好了,什么时候回京。”
“宇文鉞,”太后听他这话,是要把自己幽禁在宁寿宫,“你已经贵为九五至尊,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
“太后错了,朕已经看在那点儿微薄的血脉关系,放过他了。”
“不然,就凭您让他接触博尔济吉特的族人,在黄河决堤时一走了之,又将时疫带回宫里的时候,朕早就摘了他的项上人头。”
这一桩桩一件件,竟是早就动了杀心。
太后摇头:“他是先帝的儿子,是大祁的王爷——”
“太后,天下人,朕皆可杀。”宇文鉞冷冷地望着她。
殿内仿佛被抽干了空气,让太后喘一口气都难。
她嘴唇动了动,再也说不出话。
原本高高的殿宇,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逼仄。
宇文鉞走出殿门,对在外面等着的安宁和还没走的嫔妃道:“从今日起,就别来宁寿宫扰了太后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