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说, 要不是因为前些日子黄河决堤的操劳,皇上身体一向强健, 不会这么轻易就感染时疫。”
“奴才日日夜夜伺候着, 看到很多事情, 自从黄河决堤, 大臣们还能躺着睡会儿安稳觉, 皇上桌上的浓茶和折子就没断过, 有时候奴才抱着手臂打了个盹儿,醒来的时候皇上还是奴才困过去的那个姿势,连眉毛皱着的样子都一样。”
这点,沈嬛大概能猜着。
毕竟那日他从养心殿冲出去的样子做不得假,而且,平日里宇文鉞就很勤于政务。
安宁好像身体里撑着的那一根劲儿松泛了一点点,缓缓靠到墙壁上:“好不容易黄河决堤的事情终于和缓,宫里又发生了时疫。”
“刚开始事态还能稍稍控制,染上时疫的人一经发现,就送到梅山。”
“但是慢慢的,染上时疫的人越来越多,就像养心殿里,以前伺候的人现在十不存三。”
“所以,皇上改了口谕,所有染上时疫的人不再送去梅山,送到原本的辛者库那里进行诊治,违者立斩不赦。”
“昨天,皇上刚刚对奴才说,皇宫自昨天起,不许进,也不许出,只可让时疫在宫内起,也在宫内结束,盛京民众数十万能不损一人就不损一人。”
随着他的话,沈嬛身体一怔,目光不自觉地移到东稍间。
安宁眼里已经冒出了眼泪,“您也觉得,这不该是一国之君该说的话不是,这天下,谁又能尊贵得过他去呢。”
怕染上时疫,安宁不敢擦眼泪,只狠狠吸了吸鼻子:“小主您没见过在边关的皇上,那里的姑娘们可喜欢他了,天天打着马在他马屁股后头追,像太阳,不,比太阳还要耀眼。”
安宁这个大总管现在忙得很,跟沈嬛聊了这么一会儿,就被人叫出去了。
沈嬛在外边站了一会儿,走进东稍间。
龙床上的宇文鉞眉间有几道从前没有的印子,眼睛鼻子,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沈嬛把手伸进被子,刚一伸进去,他就睁开了一点眼睛。
沈嬛道:“皇上您给臣妾借点力,臣妾给您擦洗一下,换衣裳。”
刚才已经被他看完了所有丑态的宇文鉞望着他,没说话,只在沈嬛扶他的时候没有往下坠,而是用干瘦的不再健壮有力的手抓着床柱子,让沈嬛不至于那么吃力。
沈嬛耳朵边好像还回响着安宁刚才说的话。
“皇上虽然性子霸道骄傲了些,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皇上。”
是的,宇文鉞除了性子霸道骄傲些,是一个称职的很好的皇上。
沈嬛对自己道。
如今的天下,不能少了他这个皇上。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宫中仅仅有德妃生育的大皇子和张嫔生育的二皇子,两个皇子都才七八岁,且母妃地位都不高。
若是让一些人拥护宇文燿时这个皇弟登位……
一想到宇文燿时办的几件事儿,沈嬛觉得自己还是好好照顾宇文鉞,就算最后不成,自己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哗——”
他把帕子拧了一下,擦着他的大腿和腰部以下,擦完换上干净的亵裤,端过安宁叫人送上来的熬出米油的粥。
因为顾忌到他不好吞咽,只刮了上面一层粘稠的粥油和一点点煮烂的米。
沈嬛舀了浅浅半勺,递到他唇边:“吃点吧,不吃点下去,肚子会受不住的。”
一点食欲都没有的宇文鉞看着他,感受着压在唇上的勺子,直到勺子里的米油都冷了,才把嘴张开一条缝。
第一口下去,他反射性地吐出来,沈嬛怕淌到他脖子里不舒服,下意识伸手去接,但是他以前就是被人伺候的命,虽然接着了,但手指甲在宇文鉞脸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红印子,差一点就划出血来了。
沈嬛连忙跪到地上:“皇上恕罪,臣妾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