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府里下人当值的都在忍着寒风做事,没当值的躺在被窝里说话聊天,沈嬛的命令一传来,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都不敢耽误,穿戴好衣服急冲冲赶去。
路上遇见熟人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老太太突然叫这么多人?”
被问的人也跟他一样:“不知道,快走吧快走吧,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赶紧做完赶紧回去睡觉,这天冷死人。”
到了院里他们才发现,府里的下人几乎都在这儿了,大到主子们身边的贴身丫鬟小厮,小到守偏门的婆子,全都站在院子里,一个个面面相觑。
突然,吴氏带着晴子,让几个小厮把银子抬到明辉堂正屋前,沈嬛一手拿暖炉,一手拿着本册子走出来。
“今年天不好,大家的冬衣可还够?”
下人们没想到平日里居于深院的老太太会问这么接地气的话,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六子机灵,大声道:“回太太,不太够,今年这天比去年冷多了,小的每天当值的时候都差点冻成冰棍。”
沈嬛觉得这小子孺子可教,点了他上来:“我记得你,守门的六子,平日里当差尽心尽力,也很有规矩。”
“今天我也不做别的,就是给大家发点暖冬银子,大家过得舒坦,才能当好差不是。”
“晴子,取十两银子给他。”
下人群一下炸开了,十两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陈府可不是什么钟鸣鼎食之家,下人过得也不如其他府里舒服,一等丫鬟每月一两银子的月例,二等丫鬟每月六百钱的月例,其他做粗活累活的下人更是只有很少的一二百钱几十钱。
这十两银子,他们一年几年也赚不到啊!
同样说守门的黄三看到六子得了这么多银子,小跑上去谄媚地给沈嬛磕头:“给老太太请安,小的也是守门的,干活比六子勤快多了!”
他的眼神一直落在银子上,要不是这里人多,怕是要整个人扑上去。
沈嬛看着他眼里的贪婪,问他:“比六子还勤快?可我平日里进进出出都是六子招呼来招呼去,怎么不见你?”
黄三被这话堵得心头一哽,挺着胸脯嚷嚷道:“太太您是被那小子蒙蔽了,他偷奸耍滑得很,一到您出门就给小的安排这安排那,自己往您跟前凑,所以你呢才只看得见他,没见着小人。”
六子自诩有沈嬛撑腰,一大口啐了回去:“说这话你也不摸摸自己的脸,看看是不是城墙做的,你问问刘才你平日里是怎么做事的,恨不得烂在凳子上都不起来。”
两人你一嘴我一嘴,争得面红耳赤。
看热闹看够的沈嬛抬手叫停:“停吧停吧,既然刘才也说你平日里懒散,那今日这暖冬银子就不能和六子一样,晴子,数五百钱给他。”
“是,太太。”晴子果真按照吩咐拿了五百个穿在一起的铜钱给黄三。
从十两银子到五百钱,差了整整数十倍,黄三都恨不得把六子和刘才按在地上生吃了,揣着叮叮当当的铜钱回队伍里。
沈嬛照着册子上,开始下一个:“陶秋梅。”
被点到名儿的陶秋梅站出来,揣着手给他行礼。
“起来吧,”沈嬛看了看面色泛黄,有些干瘦的老妇:“你在厨房做事?”
陶秋梅一张口就是满口黄牙:“回太太,奴婢平日里管理厨房的采买,缺什么奴婢买什么,做事从无纰漏。”
沈嬛是知道现下有的夫人喜欢抽水烟,但能把牙熏得这般黑的,怕不是天天把烟党饭吃?
他正想敲打敲打,一个中等身形的,长相憨厚的下人走出来:“太太,小的也是厨房的采买,秦钟。您万万不可相信这陶老妇的话,她仗着自己卡着采买这个肥差,跟自己的娘家侄子吃拿卡要,以次充好,但凡有人不服她,她就找由头把人踢出去,做了很多恶事。”
陶秋梅在厨房作威作福多年,平日里压根不把秦钟看在眼里,只当他是木头泥巴做的,哪想到他回出来咬人,立马凶恶恶地指着他鼻子大骂:“秦钟你别血口喷人,我要是做过你说的那些事,便叫我即刻死了,天打五雷轰!”
但跟她共事多年的秦钟根本不理她的狡辩,只对沈嬛道:“太太现在派人去她屋子里搜,还能搜到今天刚采买的燕窝人参,燕窝是次品的碎燕,那人参,只怕是萝卜做的假货。”
燕窝人参是府里主子都要吃的东西,尤其到了冬天,这个主子不补那个主子要补,根本少不了。
谁能想到,这陶老妇竟然敢拿碎燕和萝卜来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