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声比一声沉缓的呼唤,饱含的情感浓烈到无法言喻,江行止脸上地笑容抽丝般消散,他扳着谢云书的肩膀,微微拉开一点距离。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里轻轻碰撞,谢云书晗着笑,头顶上的灯光全落进了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细细碎碎的,像流动的水晶。
江行止有片刻的时间看不大清谢云书的面容,嗓子眼里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一开口哑得不成样子:“什么时候发现的?”
谢云书的额头贴着江行止的侧脸,温热潮|湿的气息拂在江行止的锁骨上,略带点苦笑道:“你去香港那会,我跟你说了三个小时的电话,怎么可能完全不记得。”
江行止摸了摸他的头发:“那会怎么没跟我说?”
谢云书反问:“你比我发现得早,为什么也没跟我说?”
江行止默了一会,拥着他坐到沙发上。
两相对望有片刻的无言,彼此心里头都是百感交集,海潮拍岸一般,浪花难歇难止。
还是谢云书先笑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江行止沉吟半晌后如实说:“一开始我不知道,有一回咱们在校门口,你买了很多串串,说你吃过很多地方的辣,我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难免就猜到了……”
话才说一半,谢云书的视线瞬间模糊,颤着手指捂住眼睛,喉咙里涌上一股血凝般的腥热与酸苦。
有一些话是不能深掰碎揉去联想的,他们都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重生一事放在自己的身上还能觉出庆幸,可想到心尖上的那个人也受过同样的一遭罪,就觉得有些承受不了。
此前故作不知还好,如今彻底摊了牌,前世的尾端他们天各一方,彼此见不能见,言不能言的那些悲愤苦楚,全都漫漫浸了上来。
江行止的双臂化作温柔的摇篮,把谢云书圈在里面微微摇晃。
好在他们已各自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缓冲,情绪很快调节好,谢云书在江行止的问询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是江行止终于知道了谢云书在最后半年的全部遭遇。
被赶出乔园之后谢云书遭到了江恕的全行封杀,申城没有一家公司敢录用他,他没有离开申城,隐姓埋名进入一个小建筑公司。
那家公司是乔园某个高层用来输送利益的壳子,那高层又与江恕关系匪浅,谢云书潜伏其中伺机而动,希望有朝一日再扳倒江恕。
谁知却碰上了工地事故,从高空摔了下来。
江行止垂着眼睫,低头揉弄着谢云书的手,戾气像是幽凉森冷的水汽,从他的骨缝里滋滋冒出来,眉梢眼角里的肃杀掩都掩不住。
“是我的错,”江行止的胸腔轻微起伏,继而呼吸越来越沉,他腮边的咬肌迸起,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里咬出来的,“如果我早一点处理掉黎晓枫和江恕,你就不会出事!”
谢云书不赞同:“这怎么是你的错?你不知道江恕的真面目,我也不知道,至于黎晓枫,他那会更是多年没进乔园集团了,我们哪里能想到他们会里外勾结?”他笑着宽慰江行止,“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咱俩又都得了一条命,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本来就是我们该得的,我们本来就该好好的!”
江行止冰冷的瞳底森寒若谷,鼻息却如火焰般喷出,谢云书竟是从未看过他如此情绪激烈外放的模样:“我早就知道黎晓枫心术不正,却没有早点提防他,你知道一开始我妈为什么那么喜欢他?”
“黎晓枫不是你妈收的干儿子吗?”
“那你知道他这个干儿子是怎么来的?”
江行止把当年自己在路边摔倒被谢云书救助送去医院,醒来后黎晓枫却冒领了这份功劳的事,一五一十详实说来。
“你在急诊室里见到的医生是黎晓枫的妈妈,你把遇到我的始末告诉她,又悄悄跑了,她便让她的儿子顶替了你。”
“我曾经问过你的名字,你说你叫‘雷|锋’,他偏巧叫黎晓枫,我只当在路上的时候自己听岔了耳朵,又听他把细节说得大差不差,就以为他是你,我妈感激黎晓枫救了我,才收他做干儿子!”
谢云书半天没回过神,喃喃道:“怪不得黎晓枫那时候拼了命想赶我走,他怕的不是我说出高考的事……”
江行止托起他的下颌,与他鼻梁相抵,定定相视:“黎晓枫怕的是他冒名顶替你救了我的事被揭穿,那是他们黎家一家在我妈和我外公面前立足的根本。”
谢云书若有所思:“然后你把这事也告诉你妈妈了?难怪她后来开始疏远黎晓枫,还对我那么亲热。”
江行止的眼神转为深不见底的歉疚:“黎晓枫冒认你的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一来我很羞愧,如果我没有认错人,当年就找到了你,你高考的时候就不会出事,所有的不幸都会改变,你不知道这些也就罢了,若是知道,会不会埋怨我当时的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