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柏生也觉得,差不多得让闻鹤回去了,“你公司的事情很忙吧?”
闻鹤垂着眼,没说忙,也没说不忙:“你想让我留下来吗。”
柏生怔了怔,他又道:“你想让我留下来,就不忙。”
方圆:“……说得很好,就是能不能考虑一下旁边还有两个人啊。”
白手套拎着行李箱,露出礼貌的微笑:“哈哈。”
这还不忙,每天熬夜加班,一直规律作息的老板黑眼圈都出来了,还不忙,你就宠獭吧!
柏生也不傻,他当然看出来了,“你回去吧,反正最后一场,马上就拍完了。”
拍完,就是春节。
闻鹤很听话地收拾行李,临走前,还道:“我在A省等你。”
柏生警惕:“过年要在家里过的。”
之前都答应方圆了。
闻鹤充耳不闻:“等你。”
柏生:“。”
方圆在旁边看着,突然感到丹田传来一股力量,恨不得一脚把这两黏黏糊糊的史莱姆怪踹出十余里,“这是公众场合!你们注意一点行不行?!”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到这种时候,他也感觉如释重负了。
春节,新年,听起来总都是喜气洋洋的,好像一切不愉快的事情都可以被洗刷掉,这一个多月下来柏生实在是太累了,拍完这场,就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方圆当时是抱着这种想法的,但他没想到,这件事情对柏生来说竟然是这么、这么的艰难。
这可能是他做演员以来最大的瓶颈了,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最后一场是余边这个角色的最高光回忆戏份,他背负着误解,血仇,为了雅乐的性命,决定独身一人去找寻幕后之人,结局九死一生,他不会不清楚。
最后一场戏,他沿着熟悉的小巷,穿梭过破败的街道,驻足在老旧的小区前,经年以来以流浪之身曾走过的地方,全部都再走了一遍。
这里每一处都很熟悉,但每一处都不是他的家。没有根的人,哪里来的家?
天下起雨,淋湿了他的脸,或许他总就是这么倒霉,倒霉到天不容,倒霉到成为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这么渴望来自他人的温暖,渴望到快要疯魔。
一路前行,他在黑暗中籍籍无名地走过,深夜的街道依旧热闹,但每个热闹都不属于他。
他向光亮走去,最终选择做所爱之人唯一的英雄。
柏生这场连续拍了好几天,天一黑就开始拍,直到凌晨,不眠不休,但每一次都效果不佳。霍璟无法理解,他甚至模糊地觉得,柏生好像在害怕什么,不敢深入,只要打破不了这个屏障,就没办法继续。
这猜测有点没来由的荒谬,但柏生的这场是年假前安排的最后一场戏,已经延期了两天了,不能再拖延了。
最后一次重拍,已经是凌晨三点,小雨淅淅沥沥,工作人员跟着熬了好几个大夜,却都没有任何责怪的神色——因为柏生看上去比他们憔悴多了。
方圆捧着柏生蔫哒哒的脸蛋,是真的急了,他甚至都想说那句完全不符合一个经纪人素养的话,“不拍了行不行?”,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柏生看着他着急的脸,没说什么,轻轻用脸颊蹭了蹭方圆黑逡逡的手背。
方圆:“……”
他皱起脸,只是默默再给柏生披上了外套。
其实认识柏生越久,越能发现他的本性,脾气坏,对谁都一副小霸王的样子,但实际上很容易依赖别人,也很容易相信别人。喜欢烟火,喜欢热闹,在人多的地方睡觉反而睡得更香,生日还是更想要和好朋友家人们一起过——活像个有分离焦虑的小孩子,但柏生从来不会表现出来,也从来不会说。
方圆已经想不起更久以前的柏生是什么样子了,记忆模糊成一个平面,无论他怎样努力回忆都想不清楚。最早时,是一年多前,那时柏生深陷各种黑料风波,方圆当时惊异于他的洒脱,现在回想却发现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