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魔君危害天下,当而除之。”
“那,那若是有人身负魔族血脉,也该被除吗?”
“人魔相交之事虽在少数,但诞下的婴孩确实也是半魔半人,非人族,也非魔族,难以定性……”
他顿了顿,“可未做危害苍生之事,又何必赶尽杀绝。”
我轻声说:“古籍中说,魔族血脉,意味着此人有极大可能入魔,那时不也会……”
“阿尘,”他打断我话,“魔是心中欲,念之恨……”
他抬眼与我目光相接,我一时怔住,只愣愣看他,他目光深深,里面有好多我看不懂的情绪,他笃定说道:“入魔不是因血脉,是因心。”
他看我一会儿,又转开眼神,“你坚守道心便可,其他种种皆为身外物,你修为高,莫被其他闲杂事慌了本心。”
“哦……”我心中本是酸楚恐慌,却被他这话冲淡了不少,“多谢师兄解惑……”
他垂眼轻声说:“万事有我。”
他话音刚落,我脑海里轰然乍响,嗡嗡声音夹杂着怨毒的话语:“骗子!他是骗子!他骗你!”
那是我的声音!
我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只觉汗毛竖立,毛骨悚然。
那魔性好似溶于我血脉之中,逼我连师兄都信不得,它今日忽然出现,愤恨叫嚣,那以后呢,以后会是……
我沉下心来,只听到屋外骤然的风雨,和师兄浅浅的呼吸,一切如常,仿若方才脑中的话语都不过是幻觉……
我拿着杯盏不动,只埋头坐着,还在尽力压制心里的惊恐,他见我已经不喝水,便拿过我手中杯盏,甩袖一扔,杯盏毫无声响,稳稳停在桌面。
他放好杯盏后,看起来还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直没开口,我与他一时无话,心中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
我看得出来他对我冷淡不少,他虽本来就这样的性子,但我平常还是能察觉到他对我有几分纵容的,今日师兄却格外不同,连递杯水都站得离我颇远。
我勉强笑了笑,急切地想要忘记我身上血脉,方才怪异之事。
我想要同他近些……我摸向我腰边的小袋子,掏出一个戒环。
那戒环看着朴实,却是难得的宝物,阆洲盛产邕明石,邕明石与平常灵石不同,普通灵石灰扑扑的无生气,可邕明石便生得极为漂亮,璀璨夺目,且用此石打造的戒环韧性极佳,火烧不烂,灵力也淬不碎,还能蕴着灵力,滋养宝物灵草。
可惜邕明石大多小碎,且不好炼化,打造一个完整的戒环极难。
这一个还是我谈了许久的价才买下来的。
我买的时候,顾轻也只在一旁冷笑,说师兄绝不会收我这礼。
“师尊可从来不戴这些小玩意儿,从来都只用苍衡的环佩纳物,你买了也是白买……”
我当时听了顾轻的话也未泄气,只在两个戒环里看来看去,我问顾轻:“身上可有银珠灵石?”
他咬牙切齿:“没有!”
于是最后我也只买下一个,若是有钱,我定能给自己也买一个,最好能与师兄相像……
我那时信心满满,觉得师兄不用,无非是因为懒得买,或是觉得不必要,可此等好物,若我送他,他岂有不收之理?
毕竟这么多年,他送我的丹药灵石数以百计,玩乐吃食更是从未短缺于我,而我送的都是一些花花草草,入不了他眼,但他也从未说过不要二字,现如今我赠师兄一个小小戒环而已,他怎会不收呢……
“师兄此道斩杀魔君,回了苍衡便是当之无愧的首率,”我拿着戒环兴奋道,“这是我在阆洲买的储物戒,原料难得,锻造精细,赠予师兄,当是提前贺礼……”
我边说着,边费力往前伸手,拿过他的手给他戴上,我还难得地犹豫一会儿,要戴哪根手指,但我只是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他的无名指最好看,就把戒环套进他无名指上,那戒环衬得他指节修长,骨节分明。
我给师兄戴上后,他却怔怔看着,许久都未说话,我坐在床榻边,心跳得飞快,和窗外的雨滴同样急速地落下,又溅起来,好似打湿了我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