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自从进宫之后,他日日陪着皇帝批奏章、读策论,也就很知道自己有着一看书看字便犯头晕的毛病,如若再多看几眼,除了能晕得更快、睡得更香以外,便毫无长进。
可见他着实是没有什么读书考学的天赋。
不像裴野,在桌案前一坐一整日都不嫌烦,看那么多字也不会困,小猫儿心里常常想,怪不得他能做皇帝。
“喵!”小猫儿在他怀里很凶狠地挥舞了几下猫爪子,很不情愿地反抗道,“喵、喵!”
他才不要读书!
“没问你的意见,”裴野很冷酷地告诉他,“这事儿孤说了算。”
小猫儿顿时拉出了一张如丧考妣的脸来。
侍在旁侧的宫人们心里不免也觉有几分新奇,心想这年头,若想成为御前的宠猫,光长得漂亮都不够了,竟还要和人一般,要会读书识字才成。
别说这小猫主子了,就是他们这些宦官公公们,也有许多是连大字也不识一个的,宫婢们倒比他们稍强些,能待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大多也都是官家小姐,识的字自然要比他们这些粗人多得多。
毕竟这些妙龄宫婢,若是在皇帝身边呆久了,说不准什么时候便得了圣眷封了贵主,身份出生自然不能太低微。
可要一只小狸奴也去读书识字,这事儿便实在是有几分荒谬了,不过既是皇帝的意思,宫人们自然也不敢多言,面上笑意半分不减,夹道迎着皇帝与那小猫主子进了院。
院子正中央立了一块晨起新抬来的石雕,今晨送来时便蒙着红布,因是御赐之物,故而没人敢偷瞧,这会儿终于要揭布了,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脑袋,引颈而望。
小猫儿骤然瞧见这么一坨红布包着的东西戳在院里,心里猜想这可能就是皇帝说要赠予他的寿礼,于是顿时便将方才要读书识字的苦闷抛到了脑后,嚷嚷着要宫人们赶紧拆布。
宫人们也早都等的迫不及待了,自然不会懈怠,说了几句吉利话,便就“唰”地揭开了那块红绸。
而那块红绸之下,赫然就是小狸奴的那张猫脸,方啼霜怔楞了半晌,然后才想起了这就是裴野那日绘的那副画,原来竟是画来做这个用的。
他虽然没怎么见过世面,但也能瞧的出这位石雕师傅的雕工极好,连猫脸上的发须都栩栩如生,仿佛是以活的小猫儿为模子,就这么浇筑了一个似的。
小猫儿从裴野怀里跳下地,然后围着那方石雕绕了好几圈,怎么看觉得这石雕哪儿都很和自己的心意,很高大、很精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些不够威猛。
一打眼看上去就是一只很好揉捏、很好欺负的小猫儿。
小猫儿眼下不能说人话,戚椿烨便很有眼色地替他夸赞了这方石雕一番,从头夸到尾,从选材赞到了雕工,小猫儿就在那儿连连点头,认为戚椿烨正道出了他心中所想。
“说到底还是咱们圣人多才多艺,”戚椿烨笑了笑,又将话头引回到了皇帝身上,“既能作画,又有一手雕刻的好技艺,只怕这样好的功夫,连外头那些石雕大师傅们也不能及。”
裴野倒是很冷静,并不真把他的奉承话放在心上:“他们是吃这口饭的,孤不过是玩物之兴,不能作比。”
宫人们忙也奉承道:“陛下您这可就太谦虚了。”
比起笑容满面,忙着恭维皇帝的宫人们来说,小猫儿面上更多的是吃惊——他没想到这只大猫儿竟是裴野亲手雕的。
这石雕看起来如此精细,想来定不是一天半日就能草草完工的,皇帝每日里那样忙,也不知道是几时抽出空来,去费心打磨那块石雕的。
想到这里,小猫儿鼻尖一酸,眼前忽然又湿了一片。
难怪近来裴野手指上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些见血的小口子,方啼霜还总以为是他练剑时不仔细,让那利剑给划到伤了。
小猫儿嗅觉敏感,一闻他指尖有血腥气,便就不情愿让他抱了,先前又几次逃出了他的怀抱,自顾自便跑院里搭秋千玩去了。
皇帝却也不恼,甚至从未将这事告诉他过。
裴野见这小猫儿忽然就怵在那儿不动了,心里有些疑惑,但眼下这么多宫人都在,他若忽然蹲下身去,实在有些不合礼数。
故而他缓步走到那小猫儿身侧,微微俯下身:“怎么了?不喜欢吗?”
他从前也不曾费心去给谁准备过寿礼贺礼,亲近些的自有身边的管事大公公帮着张罗,不亲近的也有礼部的官员们替他代劳,他哪怕一句不问,送出去的礼物也都不会出错。
可这回送给小猫儿的寿礼却从头至尾都是他自己的主意,为了把这方石雕磨到最好,他甚至放下身份去请教了几位石雕师父。
甚至还不敢大张旗鼓的,每日都抽空偷偷摸摸地去,一是怕小猫儿提前知道他要送什么,二是怕旁人背地里数落他堂堂天子,却去做这样下九流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