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跳愈来愈快,害怕的情绪已然是笼罩过了头顶,这外头的月光虽然明亮,可到底不及白日里,更何况眼下他耳边连一点属于人的动静也没有……
方啼霜突然睁开了半只眼睛,也就在此时,他忽的瞧面前人的拳头往他这儿砸了过来,他下意识地便往后一挪。
直等那一拳落在他身上了,方啼霜才发现,裴野那一下不过是一个高高扬起、又轻轻落下的玩笑,最后只是很轻地在他胸膛上贴了一下,这便算完了。
方啼霜怔楞了片刻,面上缓缓地转悲为喜,又忍不住发自内心地感慨道:“陛下,您可真是个好人。”
陛下没理他。
挨过了这一下,方啼霜心头的害怕情绪退下去不少,紧接着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撑着手跳下了那条躺椅。
而后他蹲下身去,凝神去看他掉下来的那颗很完整的小乳牙。
他像是犯起了愁,苦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椅上枕着隐囊的裴野忽而有些口干,可这儿并没有趁手的奴才可使,于是他只好把目光再度挪到了方啼霜身上:“方啼霜,过来给孤倒杯茶……”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突然想起这只茶壶方才被那小奴整个提起来对着壶口牛饮过,于是顿时又觉得自己不怎么渴了。
方啼霜听见他这半句话,本来已经小跑到桌案边上握住那茶壶柄了,又听他忽然顿住了,于是便偏头望向了他。
只见皇帝面上露出了少许嫌弃之色,然后道:“唔……罢了。”
方啼霜知道他是在嫌弃自己,心里却有些不太能明白他们这些贵人的臭毛病。
在家里他们兄弟姊妹加上舅舅舅母一共有八个人,每人能拥有自己的一副碗筷都够呛,平日里喝水也就是拿个瓢在水缸里舀起一碗水就喝,家里八口人喝水做饭也全指着那一只瓢。
兄弟姊妹们谁也不嫌谁,哪里有这宫里这样多的规矩。
不过他这会儿倒是知道不能再以己度人了,这些宫里的贵主肯定要比他们这些穷人要讲究得多,更别说面前这位还是皇帝,是这世上再尊贵不过的人物了。
“你那乳牙……要怎么处置?”裴野忽然问。
方啼霜挠了挠头:“我听舅母说,要是下排的牙掉了,那就要把牙丢到屋顶上去,若是上排的牙掉了,便要将其丢去床底下,否则新牙是要长不好的。”
裴野早早的便没有了生母与乳娘,身边也不曾有人与他说过这样的习俗,掉下来的乳牙都被他埋进了花坛里,新牙照样是长的很好。
可他也并不觉得这样的民俗蠢,到底都只是一种美好的寄愿而已。
“那你怎么还不去捡?”他又问。
方啼霜一撇嘴:“可它不是还沾着我的口水呢?”
裴野笑了笑:“怎么?自己吐的还嫌脏?”
说完便丢了一条擦手的绢布给他:“接着,用这个包着手捡。”
方啼霜接过那条质地柔软的绸帕,这样一条帕子,在外头不知道能换多少米,够煮多少碗粥,然而他却奢侈地要拿这帕子去捡那颗脏兮兮的乳牙。
他有些舍不得地将那条帕子揉在手里搓了搓,然后才慢吞吞地蹲下身去,捏起了那颗乳牙。
“捡好了?”
“嗯。”方啼霜点了点头。
皇帝站起身,与他一道走到露台边上,露台旁便是猫舍,方啼霜记得这正前方向上……那大概是婉儿那屋的房顶。
方啼霜犹豫了一会,总算确定好了位置,然后将那颗牙放在手心里重重一抡——
他到底还年幼,臂力不足,发力又发的很不巧,只见那颗乳牙在琉璃瓦边缘磕了一下,然后便弹到了露台与那房顶的夹道之中去了。
方啼霜下意识往露台边缘的栏杆上一趴,伸手想去捞那颗乳牙:“啊,我的牙!”